跳,少不得也要连累元嬷嬷,这岂不是让张嬷嬷坐收渔翁之利了?
回了下人巷,陆井家的并没去巷子尽头的陆宅,而是从旁的小门进了另一个院子。这原是僻给陆家旁支的地方,只是经过陆家的糟心事之后,陆井两口子就搬到了这里。
黑灯瞎火的连个掌灯丫头也没有,对比隔壁大宅的灯火通明,这儿倒真映衬了下人巷的名字。
将从国公府带回来的一瓦罐酱肉放下,寻思着陆井回来恐怕还有一会儿,她先点灯将本就光洁的灶台清理一遍,又整了整厨房不得用的食材,点了把小火热灶。
把事情做完,陆井家的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陆家也是伺候王家好几代的忠仆,陆家宅院并不比寻常那个官家简单。就像是陆井作为嫡长子,本该在陆大管家身边跟着学做事情的,现在却被赶出了大宅,甚至连活计都不在国公府里而是去国公爷手下的铺子管事。
从五爷中举之后,陆井家的就隐隐有了别的想头。大房奶奶是公主,自有内务府指派的宫女管事,到时候世子继位,陆家还不一定混到什么地步,更何况二房一直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倒不如趁现在投靠了五房。不说五爷已经有了功名,就以他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面前得宠的劲儿,以后分出去也能过得自在。
就不知道丈夫会不会认同她的意见了,毕竟陆井是家生子,而她当年是外头采买进来的,对陆家和国公府的感情不同……
陆井家的看着将熄未熄的火苗沉沉地思索着。
“那边是什么声音?”
“回小姐,听着像是今天来访的公子们在谈论什么。”
耳畔是清风拂柳的声音,王希音努力眯起眼睛,才在模糊中看到回话丫鬟的服饰,即便看不清面容,她也清晰地知道,那既不是夏樱,也不是夏椿,是个她……或者说曾经的她颇为宠爱的丫鬟。
“小姐要过去看看么?”丫鬟见她不回话,很是亲昵地怂恿道。
王希音不知怎的,就觉出满腔欢喜,她下巴一仰:“那是自……”话没说完,不远处传来惊呼。
“四少爷掉水里了,快来人呀!”接着扑通扑通的水声。
四少爷……淳哥儿?
就在她要折身回去的时候,身旁的丫鬟拦住了她:“小姐,您刚从那院子过来的,又不是没瞧见四少爷正……到时候四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奶奶问起来了,您可要怎么答呀?”她状似焦急,却只说让王希音撇清关系的话。
此等妖言……此等妖言……
然而奇异的,王希音好似被安抚了一般,哼道:“左右都有下人跟着,他能出什么事儿。”
一阵天旋地转,王希音眼前是五奶奶悲痛欲绝的脸:“淳哥儿……我的淳哥儿……儿啊!”周边一阵悲戚,犹如伏天潮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呼!
睁开眼是架子床精雕的边框,入了秋,床帘都换成了厚实的布料,大约是有些不透风,王希音缓缓坐起来只觉得一身冷汗。
在脚踏守夜的夏椿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问了声:“姐儿?”也跟着坐起来:“可是渴了?”
“……嗯。”王希音低低道:“给我杯温茶,沾沾唇就好。”
夏椿应声而去。
直到青瓷杯口触了唇瓣,王希音才有几分回神过来。
刚才的都已经成了梦啊……她神色恹恹,靠在床边没什么精神又睡不着。只一闭眼就会出现五奶奶满面泪痕的模样,那泪目好似含着刀片不断地刺入王希音最难以遮挡的地方。
当初……她真的又蠢又毒,死不足惜啊!
王希音是死过一回的人。
又或者,是在梦里死过一回,现如今她也不太确定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那里掺杂了太多与现在有关联的事,又有些事情跟如今完全不同。
就比如那场梦中父亲也中了举,又比如梦中的淳哥儿溺水后连烧三晚药石难救已经去了,而五奶奶也已是形销骨立,面如枯槁。至于王希音,她曾经漠视过淳哥儿的存在,淳哥儿失足落水时她才刚刚从他身边走过,没有搭理那个憨厚的弟弟一下。淳哥儿烧到第二天的时候,她才有些慌,直到噩耗传来,五奶奶哭到昏厥,她方意识到自己的无视造成了什么。
在母亲一遍遍盘问淳哥儿出事当天情况时,王希音终于被问了出来,面对母亲绝望、悲伤、痛恨和愧疚交织的复杂面孔下,她哇地一声把积攒了许久的恐惧哭了一出来……那年,她已经十三岁了。
淳哥儿在那年,也是永远的,停留在九岁,一个将要被视作大人的年岁。
然后父亲无心读书,丢下她们母女二人外出周游散心。母亲万念俱灰,对女儿更是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跟弟弟争母亲宠爱的王希音顿时发现生活没有任何希望,她喜爱的首饰、绣品都失了光彩,更甚者由于她漠视弟弟的事情暴露出来,全府上下对她都一副冷观嘲弄的态度。
直到有一天恍惚的王希音走到淳哥儿落水的池塘边,想着当初淳哥儿落水时体验到的是个什么滋味,想着想着,冰冷的池水就已经没过了她的脸……
再醒过来,王希音就回到了淳哥儿出生那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