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有余到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形容憔悴的沈碧秋,以及仿佛是浸泡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杨琼。满室的血腥味叫江有余亦为之一惊,沈碧秋快步上前来,一把抓住江有余的手腕,双目赤红,低声道:“江先生你来了?”
江有余觉得自己像是被厉鬼捉住了一般,心中不免有些发怵。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大公子”,沈碧秋的脸上却是毫无血色,紧紧箍着江有余的手腕,将他拉到床边,低声道:“你过来看看杨琼。”
江有余想到沈碧秋数日前在自己面前谈及杨琼的生死时,尚满不在乎,而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当局者迷罢了。他微微颔首,心里却已然明白了大概,便俯下身握住杨琼的手腕,探了探脉息,口中道:“大公子已经止了他的血么?”
沈碧秋亦跟着凑上前来:“我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应该是无碍吧?”
杨琼的手腕处是一片乌青淤紫,绳索已经磨破了他的皮肤,长时间的磨砺使得那里一片血肉模糊,伤口依然渗着血。江有余微微皱着眉,又掀起被褥,见到下/身处已经干涸成暗红色的血污,更是脸色一变,他伸手摸了摸杨琼的鼻息,只觉得床上这人已是气若游丝,濒死不远了,却不敢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道:“还好,还好。”
沈碧秋追问道:“那怎会突然流血不止?”
江有余沉吟不语,面色却越来越沉重。他缓缓站起身,冲沈碧秋郑重地作了一揖,道:“大公子可听闻过妇人因血崩而致小产之症么?”
沈碧秋瞪大了眼睛,呆呆站着,一脸的茫然。许久,才颤抖着双唇,低低道:“你说甚么?”他猛地握住江有余的双臂,目光中闪过一丝狰狞,“小产?你说甚么小产?小产是甚么意思?”
江有余见沈碧秋渐有癫狂之色,便迭声安慰道:“大公子莫要惊惶。”他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来,“属下还是要恭喜大公子得偿夙愿,杨琼如今已经身怀有孕了。”他斟酌着,缓言道,“只是受孕日浅,不过月余,故而胎息不稳,才有此小产之兆。”
沈碧秋的手却不曾放松:“那么江先生的意思,杨琼到底有没有事?小产之兆,到底有没有小产?”他的声音极为低沉,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在不在?”
江有余道:“大公子放心,杨琼只是小产之兆,胎儿尚在。”
沈碧秋终于放开了江有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床榻之上,脸上的汗却是涔涔而下,目光迷离,神思恍惚,像是身处于虚妄之中一般。
江有余继续道:“但是,杨琼此番的血崩之症来势汹涌,要保住胎儿也非易事啊。”
沈碧秋起身,朝江有余躬身一拜,拱手道:“还望先生能救我孩儿一命。”
江有余急忙还礼,他微微沉吟,又道:“大公子,杨琼如今有孕在身,只怕不能再服食尸虫,否则会伤及他腹中的胎儿。即便是胎儿存活,在母体之中若长期被此虎狼毒物所侵染,难免会殃及胎儿的心智。”
沈碧秋微微皱起了眉:“若停了尸虫,是否会功亏一篑?”
江有余道:“却也未必。”他正色道,“但是,杨琼身上的情蛊却有了解除的可能。世上未能有两全之法,请大公子三思。”
沈碧秋沉着脸在屋内踱着步,他在床头站定,目不转睛地看着床榻上面容枯槁毫无血色的杨琼。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杨琼的小腹,脸上微微露出一抹温情。他背对着江有余,终于淡淡说道:“便先停了尸虫吧。”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杨琼的面颊,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品,低低说道,“无论如何,还请江先生想办法,一定要护他们母子平安。”
杨琼直到三天之后才从昏迷之中醒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头脑都像是从中间剖开来一般疼痛,叫人实在是难以忍受。如今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大好用,莫说是以前的事如何也想不起来,多年前的岁月都已经模模糊糊、支离破碎,就连数日之内发生的事,他都有可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从床榻之上挣扎着做起来,下半身却像是被人锯断了一半,腹中隐隐作痛,一股酸胀的麻木感充斥着整个腰腹和盆腔。杨琼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身体却被人轻轻抱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子修,你终于醒了。”
杨琼转过脸来,只见沈碧秋满眼都是血丝,整个人憔悴不堪,显然是未曾好好休息。杨琼张了张口,喉咙里干涩如同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他哑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突然昏迷了。”沈碧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眼角眉梢俱是柔情,温言道,“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子修,我的心都像是被剜去了一般。”
“你便陪了我整整三天?”杨琼低低说着,脸上有些错愕,不免有些哽咽,“阿秋……”
沈碧秋搂住他,喃喃道:“子修……我的子修……”他用力搂住杨琼,想要是把对方嵌入自己的骨血一般,口中不住地重复着,“你没事便好……你没事便好……”
杨琼有些错愕,亦缓缓回抱住沈碧秋,只觉得那人的无限温情要把自己沉溺了一般,心中像是被人紧紧握着,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