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杰来到沈园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沈眉今日在归雁庄大宴宾客,江南武林几乎所有的门派都齐聚一堂,江南四族的子弟自然是座上宾。曾文杰随行的仆从都是族中的顶尖高手,他祖父曾缙刚过世不久,几个人都穿着孝服,白晃晃的一行在人群之中尤为的扎眼。
沈碧秋远远看见他们,即刻迎了上去,与曾文杰寒暄了几句,便将他引到了主座上。曾文杰推辞道:“沈兄,如此只怕是不合适罢。”
沈眉却走上前,拱手道:“贤侄,如今曾老先生仙逝,贤侄临危受命,理应当仁不让。”说着,便拉过曾文杰的手,将他引到众人之前。曾文杰推脱不得,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含笑颔首,不再多言。
喧哗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沈眉父子和曾文杰。沈碧秋施施然走上前,向众人深深作了一揖,朗声道:“诸位英雄,家父今日在沈园大宴江南诸派,乃是有一重要之事向各位宣布。”
众人面面相觑,却听沈碧秋继续道:“我江南武林自大宋天德年间崛起,至今已有二百三十余载,向来由欧阳世家统领四族八派。当年欧阳氏少主年幼,欧阳将军托孤于家父,代为执掌。这些年来,江南武林安分守已,步步退让,然而,朝中却总有奸佞之臣,蒙蔽圣听,谗言离间。”
他环顾四周,只见群情渐渐开始骚动,便稍稍使了一个眼色。人群的外围便有人喊道:“江南司政使谢婉芝处心积虑欲置四族八派于死地,围攻归雁庄,幸而曾少侠齐结四族,才得以解沈园之围。曾少侠急人所难、深明大义,实为我辈之楷模。”
话音方落,一时间,人群中议论、赞誉之声渐起。曾文杰皱着眉头看着沈碧秋,低声道:“沈兄,你这是做甚么?”
沈碧秋朝他一笑,目光尤为的和煦。他转身又冲众人施了一礼,道:“曾少侠乃英雄出少年,颇有曾老先生的遗范。只可惜……”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目光略过曾文杰一行人身上的孝服,叹息道,“只可惜,曾老先生被奸人所害,实乃我江南武林之遗恨。”
人群静了下来,隐隐有哀叹之声。沈眉从旁站了出来,道:“其实,欧阳将军在世之时,曾有意将四族的统领之权交予曾老先生,可惜老先生却一再固辞。杨琼乃欧阳将军唯一的骨血,却偏偏姓杨,皇室固不可信,皇长子又如何能信得?老夫虽然是欧阳氏的家臣,更是江南四族的弟子,不敢为一族之私利而罔顾四族八派的大义。今日愿交出统领四族的大权,请曾少侠为我们的盟主。”说罢,朝曾文杰躬身行礼。
曾文杰颇有些惊讶,还未来得及说话,人群中却走出数人,沈碧秋了然一笑,正是欧阳氏的几个远宗。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书生,欧阳氏族中的人都长得清秀,此人也不例外,亦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他朝沈眉一拱手道:“沈庄主,你的这个决定可同我们欧阳氏的宗亲商量过么?欧阳一族统领江南武林愈百年之久,怎能凭你一句话就将权柄易手?吾等不服。”
沈碧秋走上前,道:“欧阳长真,你不服,难道说,要把统领四族之权交给你么?”他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你也姓欧阳,与欧阳将军还算是族兄弟,只是这旁支也隔得太远了罢。况且,你有何德何能?只是因为有了欧阳这个姓,就要我们听命与你?”
欧阳长真霎时憋红了脸,道:“吾等只是不服,并无觊觎之心。”
沈碧秋正色道:“曾文杰乃曾氏冢子,侠肝义胆,少年英雄,足以号令四族八派,有何不妥!”
欧阳长真身后站着的少年大声道:“杨琼失踪,所以你们便急不可耐地要□□吗?欧阳世家如今虽然式微,但宗族还没有死绝。”他瞪着沈眉,“沈庄主,你乃是欧阳将军当年最信任的属下,如今不急着寻找杨琼的下落,却要改旗易帜,只怕故人在泉下难以瞑目。”
沈碧秋冷笑道:“欧阳玉郎,你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正值江南武林风雨飘摇之际,杨琼又失踪,你觉得,你们欧阳家还能撑起四族八派么?只怕到时连累了大家,被朝廷一网打尽。”他眯起眼睛,“退一万步说,假使杨琼平安无事,但是,他毕竟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儿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江南计,为四族计,唯有重新推选统领四族之人,才能力挽狂澜,抗衡外敌。曾缙老先生是四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尊者,他虽故去,但曾文杰乃是他的嫡孙。由文杰接替曾老先生之位,理所应当。”说着,他转身拍拍曾文杰的肩膀,道,“文杰,而今之际,责无旁贷啊。”
曾文杰道:“沈庄主代行欧阳氏执掌盟主之位多年,由沈庄主执掌,更是顺理成章。”
沈眉道:“曾少侠,沈某只是外人,而你才是四族的嫡系子孙。沈某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江南武林,便死而无憾矣。”他朝众人拱手道,“诸位,沈眉今日功成身退。心里唯有一言,不吐不快,还请各位英雄同仇敌忾,莫要为了一己之私而相互倾轧,到头来,只怕先祖数百年基业便要分崩离析,毁于一旦了。”
沈眉此言一出,众人听了无不交口称赞,附和之声四起。曾文杰亦朝沈眉作揖道:“沈庄主大仁大义,小侄深感佩服。然而,小侄并非推脱,只因祖父枉死,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