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西风兴, 月冷露华凝。九娘经过福宁殿的时候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赵栩不在宫中,福宁殿的灯火稀落。殿门早闭,里头一丝声音也无。思君秋夜长, 一夜魂九升。不知此时洛水旁的他是在磋商军情, 还是在批示京中送去的文书奏折。九娘胸口闷闷的有些胀痛酸涩,见到广场上巡逻的殿前司军士才又加快了步伐。惜兰取出腰牌递给那领头之人。那人查验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对着九娘行了一礼, 让出道来, 也不多话, 亲自护送她们直到慈宁殿大殿门口, 才又行了一礼迅速离开了。
慈宁殿的正殿大门已重新换过, 殿内里弥漫着安息香的馨香, 令人心平气和。低垂的全新素色帷帐上斜斜投着昏黄的大片灯光。重阳节后, 糊着碧纱的木棂窗上换成了高丽纸,隐隐的暗纹如同山峦一般,绵延无际。大殿内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宫变之乱。向太后宫变后依然坚持住在慈宁殿, 外柔内刚的性子可见一斑。
楚尚宫笑着将九娘迎了进去:“医女在给殿下用方医官教的法子针灸,娘娘在偏殿看着呢。九娘子稍等片刻。”
“不急, 前两日楚姑姑送给我的那几块重阳糕甜而不腻,想着就觉得饿了。”九娘笑道。
楚尚宫抿唇笑了:“娘子这是半夜来慈宁殿吃宵夜了?不如我把方子写给你罢。”她转头就吩咐宫女去取重阳糕来。
“哪里好意思要姑姑的方子——”九娘笑道。
“好意思好意思的,还请娘子把你那橙酿蟹的方子换给我们慈宁殿吧,苏州府送了一车贡湖蟹, 毛金肚白肥美得很, 个头也大, 御厨说还能养上七八天,殿下和娘娘都最爱吃那个,今日娘娘还让人写信去问方医官,不知殿下能否吃上一两个解馋。”楚尚宫亲手给九娘斟了茶,双手奉上茶盏。
九娘接了茶盏,笑道:“在方医官口中,从来没什么不能吃的。我那方子没什么稀奇,明日就让惜兰送来就是。倒是苏州那湖蟹做橙酿蟹可惜了,还是隔水蒸了蘸姜蓉陈醋,再配上温的黄酒才好。”
说起螃蟹和黄酒,九娘想起中秋那夜赵栩的胡作非为,脸上绯红,赶紧举起茶盏,遮了半边脸。
楚尚宫将重阳糕从食篮里取了出来:“咿,娘子所言,倒和官家说的一样。往年宫中将这湖蟹炸了吃或是做了橙酿蟹,官家总是摇头说暴殄天物该蒸了才不损蟹肉甜美鲜香。”
九娘心中一甜,又有些替赵栩得意起来。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不懂的呢,只有那一桩是不懂的,不懂却比懂好上千万倍。发现自己不小心想歪了去,她脸就更红了。
赵栩的司寝女史进了大殿,对楚尚宫和九娘都行了礼:“医女施针已毕,殿下已经睡了。”两个医女也提着药箱行了礼退了出去。
偏殿的屏风里,向太后正爱怜地看着刚刚入睡的赵梣。将养了几十天,原先苍白的小脸终于又红润起来,浓密重厚的睫毛在眼睑下投落一片阴影。向太后伸出手指放在他鼻下,温热的呼吸之气喷在她手指上,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将他放在枕边的《孟子》拿了起来。
想到阿妧每日都会来慈宁殿陪赵梣一个时辰,如侍读学士那般给他读书,向太后不禁轻轻摇了摇头,翻了几页,笑了起来,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注解,不少都是赵梣写上去的。这孩子,都已经不是皇帝了,还听得滋滋有味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许多问题,什么都要问一个“为何”,也亏得阿妧极有耐心,也和那些板正的侍读学士不同,说的道理连她听着也觉得生动有趣。
楚尚宫站在屏风边,屈膝福了一福。向太后站了起来,又看看了床上已熟睡的赵梣,见他挺秀的小鼻子微微地一翕一翕着,才出了屏风,吩咐司寝女史夜里警醒一些,带着一众女史宫女回了正殿。
九娘吃了两块重阳糕,净了手,见到向太后回来了,起身行礼。向太后笑着扶起她:“这么晚,阿妧莫不是来查十五郎的功课的?来,孟先生看看他今日写的。”
九娘接过那本《孟在》,翻到今日要赵梣温习之处,见上头写了不少注释,比昨日的又多了好几十字。她仔细看了看,笑道:“殿下聪敏好学,举一反三,着实可喜。但他伤势未愈,还是要少动笔才好。”
向太后每日都听九娘夸赵梣,可每次听到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是我不好,看着他那么用功,不舍得拦他,明日若再这么不听话,便不许他喝你炖的汤了。这孩子,聪明是比不上六郎和你一根手指头的,开蒙也晚,好在知道勤奋苦学。今夜他背了好几段书给我听,真是滚瓜烂熟的,好似将来要下考场似的。我这么说他,他还来劲了,说自己将来定要去参加礼部试——”
向太后忽地脸上一热,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我真是老了,怎么此次次说起十五郎就没完没了,真是瘌痢头的儿子自家的好啊。阿妧可听烦了?”
九娘想道自己何尝不是随时随地都想到赵栩,深有体会地弯起了水润润的杏眼:“娘娘慈爱之心溢于言表,这是殿下的福气。正因娘娘凯风之慈,殿下才有寒泉之心。”
向太后笑道:“你和六郎一样的甜嘴,尽挑我爱听的说。”
九娘笑道:“六哥适才派飞奴送了信,大军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