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苏瞻自从知道张蕊珠一事后, 心中已有了种种设想,与苏老夫人、苏昉以及二弟苏瞩夫妻也商议了一番, 称自己做好了辞官归田的打算。老夫人不敢置信, 又悲又急又气又深忧苏瞻, 竟再次病倒不起。苏瞻衣不解带连续两夜和苏嘱一同侍疾,少不得还要宽慰母亲。
他官场浮沉近二十年,在这国难当头时因嫡亲的外甥女而折戟沉沙,心中郁郁, 无人可诉,只和母亲感叹张蕊珠自小被张子厚教得心术不正, 又将她在女学时曾推九娘落水一事隐晦地说了, 母子三人唏嘘伤怀了许久。
然而眼下情形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我从未写过只字片语。”苏瞻冷眼看着面前眉眼间带了三分凌厉的少女, 他早已察觉这个表外甥女待自己毫无晚辈该有的敬意,甚至还有敌意。
张子厚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我们费尽心思要隔开太皇太后和五皇子,你却非要把他接回来, 好成全你外甥女的一片痴情,如今成全了外甥女婿的皇帝梦, 苏瞻你倒是可以捞个太师做做了。”
虽然九娘推断赵棣称帝也在赵栩的谋算之中, 张子厚却将信将疑,把一腔怒火和不忿撒在苏瞻身上。
“我的字天下人皆可仿。”苏瞻轻描淡写地道,并不愿和张子厚费唇舌之耗,他朝赵梣和向太后行了一礼:“臣以为, 当务之急, 正名也。只要天下人见到陛下身体康安, 臣等文武百官拥护陛下,自然明白五皇子乃伪帝,民心向背,顺手方可行舟。若河东路河北路三路禁军没有了出兵借口,自然可证实他们乃叛国犯乱之众。”
赵梣小脸涨得通红,努力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又看向九娘。孟九真是料事如神,她说苏瞻一定会这么提议,苏瞻还真的就这么提议了。向太后伸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点头道:“苏卿此言甚是,不如宣几位相公,邓卿他们来一同商议。”
九娘叹道:“苏相,敢问都进奏院的邸报、皇榜、敕书送往大赵的二百州县,最快需几日,最慢需几日?”
苏瞻神情自若:“远水的确救不了近火,但开封府和京畿路,一日内就有三十万百姓可护卫京师。”
九娘摇头道:“洛阳叛党乃阮玉郎所控,他笃信人性本恶,故大势宣扬那些虚假空洞的承诺,意在归拢民心,再不济也会让百姓两头不帮默默观望。”
她清冷的声音透着寒意:“士庶百姓,安守其宅其田者,免一年赋税;随军往京师者,免三年赋税;擒获京师奸臣佞党,赏银百两,水田千亩。不过,若是解救了苏相,护送去洛阳,便可赏银千两,得封子爵,荫及子孙。”
张子厚冷笑道:“张某的性命还真是不值钱。”他朝赵梣躬身道:“‘救’得陛下和太后‘送’去洛阳,也只赏银三千两,封子爵。这叛党如此厚此薄彼,下官实在不明白。”
苏瞻清冷俊逸的面容上浮现了难得的薄怒:“子厚既然知道这是阮玉郎的计谋,为何要自投罗网,急着攻击同僚?”
“因为你错了!”九娘声音清朗,掷地有声,“你的苏体,天下人临摹者众。可你的名却不是人人可以借的,你做的事却不是谁能代替的。七年前你信错了人,可怜你妻子和幼子生死离别,青神王氏嫡系就此泯灭。七年后你又信错了人,放虎归山,纵容乱臣贼子,兵临城下。为何你却始终不肯承认你错了?如此种种,难道都是他人之过,是你无心之失?”九娘深深看着苏瞻,早已陌路,可他竟会在亲和情上优柔寡断至此,真是匪夷所思。。
苏瞻被九娘戳中心底最痛之事,眼角泛红,厉喝道:“孟妧!于公,你乃区区七品女史,擅代燕王行监国摄政之事,因有殿下手书,我等言听计从,不惜捏造天灾劳师动众。你难道不知道洛阳所指的妖孽迷惑两宫指的是谁?于私,你母亲也要尊称我一声表哥,你目无尊长,一派胡言,行不孝不义不仁事,若殿下尚在,又岂能容你如此胡来?”
张子厚勃然大怒,上前两步,不等殿内人反应过来,已一拳打在了苏瞻的嘴角:“你骂谁是妖孽?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向太后和赵梣霍地都站起了身,可见到张子厚已被九娘拉住,便又犹豫着慢慢坐了回去。向太后定下神来,低声问道“苏卿,可要宣医官来?”她想到以往杨相公变法前与百官辩论,辩了三个月无人可敌,有那说不过他的御史挽着袖子要冲上去打他,还有陈青也在垂拱殿外打过那背后议论陈素的轻佻官员,可这当朝首相在自己面前被打,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圆场,侧目见赵梣这孩子脸上竟隐隐有高兴之色,只能在心里暗叹几声。
九娘拉住张子厚,静静地看着苏瞻唇角溢出的血丝,心如止水:“我是谁又有什么要紧。但九娘我瞎了眼识人不明倒不假。这事是错了,错得厉害。我有错就认,没犯过的错却不能担当,不孝不义不仁的罪名我当不起,还给苏相。”
苏瞻稳了稳心神,不再和九娘这个小女子计较,轻蔑地斜睨了张子厚一眼:“多年前在码头,我打了你一拳,你竟记恨至今。子厚你这行事极端不择手段的小人行径,还真如她所言。”
他转向御座之上,恢复了挺拔如松的身形,温文尔雅地对向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