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头的梁德君。
他脸色煞白,紧闭双唇,眼睛里要冒出火来,还带着很明显的蔑视。
“来人!”我厉声喝道:“请梁德君去侧殿坐坐。”
暮色四合,秋天的夜里,已经开始颇有渗人的凉意。侧殿的偏房窄小,置物的多宝阁挤得满满的,空地只放了一张小小案几,梁德君跪坐其上,垂着眼眸,一声不吭。我站得笔直,让人将四盏琉璃灯对准梁德君的面孔,将他照得须发透亮。谁没看过阿sir审案?
“我只是要知道,太尉因何缘故要你们这样做?造谣生事?辱骂宫君?甚至还要害他性命?”我语气平静。高淳,高太尉,你并不是我前世的二哥。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真相只有一个!我秦柯南知道了!
梁德君朝我看了一眼,有轻视有怜悯,唯独没有害怕和恐惧。
“你不怕?”
“我怕什么?”
“你这些罪已经可以削了你的妃位,甚至送你去瑶华宫做道士!”
“圣人,我以前只觉得你傻归傻还蛮可怜的,也有点可爱,现在却知道,你还是个令人厌弃的蠢物!枉费太尉大人对你一片苦心!”他似乎完全没有抵赖的意思。
我的心拔凉的,果然是高淳安排的!他就是讨厌秦安!他今天来演了那么出大戏,就是要我疏远秦安。以他的性子,我怎么会相信他出了手还有可能放过秦安呢?背主的人,他是最痛恨不过的。他为什么不好好和我说清楚是他做的呢。
梁德君抬了抬下巴:“圣人你幼时为太尉所救,又蒙太尉为你启蒙,文武也勉强算双修,你可知道前两任秦圣人怎么死的?”
我一愣:“这和两位先圣人有什么关系?”
“仁孝圣人死于□□,那种□□,含量极微,但却下在他平时每天要用的玉杯杯沿,银针探茶无毒,他却日日在服毒,入宫不足十个月,不到十九岁就衰竭而亡。诚睿圣人死于急病,实际上是在寝殿中被两个内侍用隐枕活活闷死的。两代国公府出了多少人多少力都没能护住两位先圣人,入宫不到一年就英年早逝。坤宁殿上下因此丧命的人命数以百计!圣人你以为你的运气有多好才能无忧无虑地在圣人这个位子上待了两年?”说道后来,梁德君声色俱厉。
我冷汗淋漓。当然因为我演技好啊,不扮猪,睡了女皇,早死了。
“因为太尉不想让你知道。他一手养大了你,怜惜你不愿入宫,怕你知道了更加恐惧,坤宁殿上下,被护得水泼不进,针插不了。”
梁德君挪开视线,盯着琉璃盏,脸上露出一丝温柔来:“我在宫里举步维艰时,是高淳给我请了名医,证明我能让女子受孕生育,才避免了被打入冷宫之难。他和我惺惺相惜,圣上要纳他入宫,他坚辞不受。这等滴水之恩,我尚知涌泉相报,只可惜圣人你却是个无情无义之人,竟然为了一个背主的奴才,讹我的话,困我于此,难不成你是要对付太尉不成?”
我呆住了,我只是凭着那一点点直觉做事,却不曾想过如果真的是高淳要秦安死,我能做什么?
“春日里你要看花,出不了宫门,太尉调了五城兵马,把延福宫的两百多株桃树移过来,供你赏花,被人参了一本,罚了三个月俸禄。夏日里你要午睡,太尉出动禁军把坤宁殿方圆三里的知了都粘了,甚至还在禁军中设了一粘竿队。秋日里你心血来潮要吃藕,太尉亲自带人去明月湖畔挖藕,他那样风姿的神仙人物,嫌弃别人挖的不够大,在那臭不可闻的淤泥中徒手掏了半天。你呢?吃了几口就赐给奴才了吧。”梁德君一句句往我心坎上刺着。
可我竟无言以对。
“冬日里,你模仿狗屁名士,要那梅树上的雪花封坛泡茶用。这些个内侍和女史,有几个够得着树枝的?”梁德君却不肯停口:“那么冷的天,天不亮他带着禁军爬树收雪,手都冻出了疮。你倒好,还嫌弃只收到小小一坛子,随手埋在哪棵树下你可还记得?我只为太尉不值!他没有兄弟,把你当成幼弟疼爱入骨,养育你,又视你为骨肉一般教导,他怜惜你十四岁就不得不入宫为后,便处处依你疼你纵容你。可你,终究不过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
我看着他那像刀箭一般的眼神,烦死了:“别说了!别说了!”
“你的奴才背主,竟然一无所知,自己处理不来,竟然怪在陛下身上。那些天若不是太尉跪在福宁殿外一天一夜自责未能教导好你,求陛下降罪愿卸印辞官以保全你给你一个机会,恐怕在瑶华宫做道士的早就是你秦卿了!还是为了保住你这个徒有虚名的圣人,太尉才自请出征带你去前线历练。哼,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要以什么罪名处置我?只怕这皇宫大内,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圣人身边。”梁德君带着冷漠的笑意,斜眼看着我。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不行,他在说谎,他一定在说谎。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我要去问个清楚。我看到重阳和冬至,我冲上去问:“他在说谎对不对?他在说谎对不对?”
重阳垂头:“太尉对圣人,实在甚是爱护。德君大人说的并无谬误之处。”
我看向冬至,冬至垂头不语。
我拉开槅扇,冲到外面去。秋风瑟瑟,满娘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