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孔家酒楼裴晋瑶还是去了。
她一夜未眠,眼下乌青格外明显,敷粉都遮不住。
萧子邑见了她是欢喜的,遇刺的事情一概不提,可看了她眼下乌青,想她平日里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从没有这样辗转难眠的时候,转念一想,永宁寺遇刺那么大的事,恐怕京城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朝廷里有人有心,安排了这事要大做文章,挑拨他跟大兄的关系,怎么会瞒住呢?
于是他轻声叫阿瑶。
裴晋瑶在他对面坐下,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了他是真的无事,才淡淡的嗯了下,算是应了他一声。
她打量的眼神里满是担忧,萧子邑心头暖暖,安抚她道:“没事,连近我的身都不曾,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倒是你,为了这个一夜……”
“我不是因为这个。”
裴晋瑶想了一夜。
她该怎么面对萧子邑呢?
拖着,拖到官家立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还是能嫁他的。
但那肯定不是好办法,而且阿娘态度那样坚决,只怕是行不通。
到后来她想明白了。
她跟子邑两情相悦,本来就应该最坦诚,欺瞒没什么好处,只会让两个人生出嫌隙,不如
实话实说。
至于到底应该怎么办,也不该她一个人想办法。
倘或连他都没了主意,拿不出办法,那也许阿娘又说对了,这是老天爷注定的,她跟子邑有缘无分,这辈子就是做不成夫妻。
萧子邑被她打断也不恼,只是担心她:“那你因为什么?晚上也不好好睡,眼下弄了那么大一片乌青。”
“昨日你登门,阿娘没让你见我,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萧子邑面色登时沉下去。
他不糊涂,当然知道事情可能不好,可不说透,就当不知道。
她说透了,那想是相当不好。
“阿瑶……”
“阿娘说阿耶要辞官,要带着我们回凤阳老家,就守着侯府的爵位,这辈子都不会再回盛京了。”裴晋瑶抬眼看去,“我同你,也到此为止,她会替我选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让我嫁了,往后就断了这些念想。”
萧子邑瞳孔猛然一震:“怎么会突然……”
“不突然的。永宁寺遇刺之后,你就应该要想到。”裴晋瑶自嘲苦笑,“阿娘跟我一说,我就听明白了,你会不懂?”
他当然是懂的。
可是他无心,大兄也不会疑心他,那些人费尽心思也没有
用处。
长宁侯何至于此?
他作势要起身:“我去跟侯爷说!”
“你应该知道我阿娘的性子,这么多年阿耶对她言听计从,她决定了的,你跟谁说也没用。”
裴晋瑶皱着眉头看他:“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想想办法,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或许咱们两个……真的就只能这样了。”
全是丧气的话。
萧子邑攥紧了拳头。
办法是有的,可他能做吗?
这种时候到父皇面前请旨赐婚,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大兄会不会多心,父皇会不会怀疑他,这些他不得不考虑。
也怪他,过去那么多年,总想着她还小,也不急,再过两年请父皇赐婚顺理成章,结果弄到现在这样的两难境地,偏偏是最没办法开口的时机。
其实萧子邑还暗暗揣测,长宁侯如此行径,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呢?
试探他,也试探父皇。
他究竟有没有心,父皇又到底属意谁。
萧子邑不愿意再往深处想,却良久的沉默下去,一言不发。
他沉默的越久,裴晋瑶的心就越是跌入谷底。
她周身都凉透了。
一夜没睡好本来就疲乏得很,现下连心也累了。
“我有一
个好办法,你一定也想得到,可是你不说,就是你不愿。”裴晋瑶慢慢的站起身来,“我明白你,也体谅得了你,我们这样的人,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你要有诸多考虑,官家,大殿下,不能叫他们疑心你,更不能掀起风波动荡,于大局而言,你是对的,你是王爵,是官家嫡子,本来也不该为了儿女情长罔顾大局。”
她退了三两步,很郑重的冲着萧子邑蹲身一礼:“但我不愿意到御前去求赐婚旨意,上赶着非要嫁你不可。殿下,这一辈子,咱们两个,也就要选这么一次,殿下在大局和我之中做了选择,我便不是最要紧的。
我能理解你,却不能为了这样的你不顾一切。
固然我没办法很快把你从心里摘出去,但以后总会慢慢忘了,殿下也尽快忘了我吧,免得扰人扰己,多添烦扰。”
“阿瑶,我不是!”
“你是!”
萧子邑起身要往外追,裴晋瑶眼底一片漠然:“我也说得很清楚了。拿得起放得下,我做得到,希望殿下也做得到,我……还是听我阿娘的,今日之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可是昨天都还是好好的,什么都好好的。
从永宁寺回来就想去见她,看她一眼,便什么都能忘记的。
一夜而已,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