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是最先往安置崔兆之的院子去的,甚至在高老夫人面前失了礼数规矩,只是眼下也顾不上这些。
裴清宛心心念念的人,听了裴令元那些话,她一颗心更是早就跑了,高老夫人也挂念着崔兆之,打发了他们兄妹且去守着,叫一有消息立时派人到体明堂回禀一声。
请来的大夫是长宁侯府常年用惯了的,出了侯府的门,在外面绝不会乱说。
“怎么样?”
“鞭伤,刀伤,烫伤……这些都不是寻常伤,更像是受了刑……”大夫上了年纪,两鬓早生出华发,连胡须都泛白。
他给崔兆之看过伤势诊过脉,从内室踏出来,崔氏急着问,他倒缓声答:“受了伤之后没有好好养身子,昼夜兼程的赶路,又与人动过手,这些伤成了拖累,伤了本源,如今撑着一口气……我只能尽力为之,三日之内他要是能醒过来,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要是醒不过来……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人的身体是有所能承受的极致的。
崔兆之再怎么年轻力壮,少时习武练功,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大夫的言外之意已经说了,若非他底子不错,经过这么一
遭,早就命丧黄泉,根本就没命出现在裴家。
崔氏闻言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连一旁的裴清宛也险些站不稳。
还是裴令元交代了开方子,又请了大夫在府上住下,一应安排妥当。
这大夫在侯府当差办事久了,好多规矩都心里有数。
崔兆之这样伤痕累累的出现,又是在宵禁之前的时辰,恐怕是不能见人,他今夜见过了崔兆之,侯府的人在仁慈心善,也是不可能轻易放他出府。
况且伤成这样,的确也需要留给大夫在府上,方便随时诊脉救治。
等送了大夫走,裴令元吩咐了双瑞亲自去煎药,又另行一番叮嘱。
崔兆之的出现不单单是不能让外面人知道,就算是家里人,也得瞒着些。
裴令元往崔氏身边靠近过去:“阿娘,现在这种情况,一定是清河郡出了岔子,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最好是他能醒过来,崔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也就都知道,倘或……”
他犹豫着,目光又落在裴清宛身上,适时收了声,再开口时转了话锋:“儿子明日一早还要去东宫一趟,这几天在家里守着,官署中告假去,对外就说是阿月
身子不爽朗,我要在家陪着,吏部近来没什么要紧大事,也不是非用得着我。
阿娘这几天隔三差五来看一看,可千万不要太伤心,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阿娘来操心主持,现下就累倒了,可怎么好呢?”
崔氏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见了崔兆之这般模样,不用想都知道崔家在萧弘川的手底下是受到了怎样的磋磨。
现如今她只能盼着崔兆之能醒过来。
保住一条命是一回事,性命攸关,另有一重,就是清河郡的真相。
他一定是到凤阳来求救的。
只是撑着这么一口气,到底没能在他们跟前开口,就先晕死过去。
崔氏强撑着,沉声说知道,也看了裴清宛一眼:“叫清宛留在这边看顾一些吧,否则她也不能安心,你还有好多事情要忙,未必一定顾得上兆之这里,让三郎每日来盯着些,也防着有人冒冒失失冲撞过来。
不过也好在是在你书房这边跨院里,平常也没有人到这边来打扰,其他几个房头该瞒的暂且都瞒着,你也留几个人在这边守着,不要让人冲撞进来。”
她已经起身要往外走,从裴清宛身边路过,身形略略一顿
,抬手在她肩上轻捏了一把:“顾着些自己的身子,别让老太太担心你们。”
裴清宛红着眼眶说知道。
送了崔氏出门,裴清宛抢着步子进了内室去。
王曦月一直都在陪着她,申令虞因与王元明定下了婚事,如今出入长房这边明显更多,关系也比从前更亲厚了一层,是以出了这样的事,加上王曦月在孕中,少不了不瞒着她,把她也叫到了长房这边作陪,毕竟崔兆之如今这个样子,恐怕裴清宛素日里的冷静自持也保持不住。
崔兆之昏昏沉沉,身上清洗过之后露出惨白的一张脸,而那些伤痕遍布全身,在他露出的一小截手臂甚至是勃颈上,都能看得真切又清楚。
当差的奴才还在替他擦拭汗珠,裴清宛眼中泪珠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挂在脸颊上,晶莹剔透的。
申令虞缓步上前,替她擦了干净:“别哭,又没到那一步,往好处想,盼着崔家表兄能好起来,往后一切都会朝着好处发展。”
虽说凡事都要往最坏处打算,但这种情况,申令虞真说不出那样的话。
还是王曦月又上来说:“就算他好不起来,至少见了最后一面。”
申令虞抿着唇想跟她说什么,谁成想裴清宛先有了动作。
她好似是被王曦月这句话给点醒了一般,忽而转过身来,眼角余光又能瞥见床榻之上,突然郑重其事点了头:“你说得对,至少我见到了他。”
可他那样憔悴。
记忆中崔兆之是意气风发的,从来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