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元是临近晌午那会儿才回的城中。
他往绿玉去寻的王曦月。
王曦月甚至能从他眼角眉梢看得出明显的倦意。
她紧着吩咐春云奉茶上来,越发把声音放的轻柔下来:“表兄去了一趟西郊,这样疲累,怎么不先去歇一歇?才回家,刚去给外祖母和大舅母请过安,急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正好春云端了茶水上来,王曦月索性从她手上把白瓷描金边的小盏接过来,放到裴令元面前去:“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裴令元顺着她的动作,就势把茶盏接过来。
盏盖拨弄杯中浮动的茶叶,打了个旋儿,避开些后,他才把茶盏送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的确是听了王曦月的话,也只是润了润嗓子,旋即就把茶杯放回到桌案上去。
他缓着气看她:“你早上到皇后那儿进献银子,我不放心,不过已经在祖母和阿娘那儿听说过了。”
他一面说着,唇角已经上扬起来:“往后可有出息了,这凤阳府中还不任凭你横着走去?”
王曦月张口啐他:“我是那样的人吗?官家和皇后便是抬举我做公主,我也不是个把眼睛放在头顶上看人
的,哪里就做得了那等嚣张跋扈模样?”
“可说呢,我先前还想着,这下好了,往后成了婚,可要怎么约束管教你,表妹这么说,我便就放心了。”
这样的话哪里会有半分是真心。
什么约束管教,现在都不肯做的事,将来他才更不会做呢。
王曦月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平日里裴令元也会与她玩笑一二,但直觉就是告诉她,他今日在西郊遇上事儿了。
于是她稍稍抿唇,只犹豫了一瞬,试探问他:“西郊那边不好吗?”
裴令元抚弄袖口绣花的指尖就随着她的话音顿了须臾,很快深吸口气,点头说是:“分粥的都是户部的人,分下去都是均的,一人最多两碗白粥,两个白馒头,可你先前大概也听过一些,自己想也能想得出,能从西北地界儿上一路逃难到盛京,必不会是些老弱病残,这一路颠沛流离,不是身强体壮的怕也到不了凤阳。”
王曦月立时就明白了,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还是抢吃的啊?”
“起初户部没有报给官家,说每日支出去的银钱太多,西郊那边分粥分馒头是没有任何限制的,随他们吃去,
只要能吃饱。”
裴令元长长一声叹息,才又接道:“后来不成了,吃不饱饭,他们要活着,总要想办法填饱肚子。”
说起这个他不免又摇头:“确实是乱糟糟的一片。”
王曦月却皱眉:“怎么会呢?不是从西郊大营抽调了兵力,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人也每日都在西郊巡查,就是放着有人寻衅滋事吗?”
裴令元抬眼看过去,正与她四目相对:“人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求生的意志是比什么都要坚定的。何况那些人,也未必就是从西北逃难而来的灾民。”
王曦月短促的啊了一声,的确是惊呼出来的。
她面色变得凝重,突然又想起萧弘深那事儿,一时声音也冷硬起来:“又是有人安排的?”
“没证据,什么都说不好。”
裴令元捏着眉骨,眉宇间的疲倦之上再添上几许愁绪,落在王曦月眼中,叫她心下没由来不舒服。
然后就听他又说:“颖国公要回京了,西郊再闹起来,官家心里要是憋着一口气,还不定怎么样呢。”
王曦月眼皮突突跳起来:“可颖国公本是……”
“他是无辜,但他带着解运大军,丢了慰抚
款,就是他办事不利,是他失职。且不说朝堂,坊间百姓是怎么议论的,这些日子你一定没少听吧?”
她就没话说了。
谁也不会记得萧弘深无辜,且他为此身负重伤。
战场杀伐活下来的少年将军,他替乾元帝往来征战,打了多少胜仗,连收复幽代几州的十六镇县都少不了萧弘深的功劳,好像一夕之间,全都被磨灭淡忘了。
他明明才是有大功于朝的人。
数年之间,大小战事百余场,有哪一次是他退缩了的?
王曦月眸色暗下去,眼底的光都变淡不少:“真是替颖国公不值。”
在他面前她随心所欲,裴令元也不会生气计较。
只是冲着她摇头:“他自己未必会这么想,或许早就习惯了。
况且他浴血沙场,也不是为了叫天下人记得他有多少功绩。
保家卫国,那才是他的志向,是他胸怀天下的胸襟和气度。”
这倒也是。
将军征战,哪有图人家记得功绩的。
还不是想保家卫国,要的是国泰民安。
“我也不是说心疼他,只是觉得很可惜,很惋惜。表兄也说了,在外面的确听多了老百姓的那些话,我想等到颖国
公回京,听了那些,一定很寒心。”
“天下庶民或许无知,朝臣不知才会令人心寒,但他自己知道没有必要,我们看着觉得替他寒心惋惜也是正常的,不过究竟如何,要他自己说了才做数的。”
裴令元又吃了两口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