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煦之在裴家的处境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昨日听完他那些话,崔氏也是气的不轻。
这些年她远嫁凤阳府,鲜少归宁,可是跟家里的往来联系从没有断过。
书信往来,她总是惦记着阿耶阿娘和阿兄们。
家中对她也很关切,逢年过节也会派人到凤阳府来问好,送些清河特产来。
结果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利用起来也毫不手软。
怎么不叫人心寒失望?
此刻崔煦之坐在正堂屋中,崔氏盘腿坐在罗汉床上。
崔煦之难得垂头丧气,往日里青年郎君的意气风发都不见了踪影。
崔氏侧目去看他,心下只剩叹息。
在今次之前,她对这个侄子的印象始终还停留在他五六岁时。
她那时候带着大郎回清河省亲,崔煦之小小的年纪,待人接物已见温润,彼时她便喜欢的不得了。
这回他到凤阳来,崔氏见他言谈举止,都是最讨喜的模样,是她心里最好的样子,所以一向对这个侄子刮目相看。
现在弄成这样,崔氏再看崔煦之,心中只觉得世事无常。
“也不怪你。”
她手指拢着,指尖摩挲着袖口满绣异色牡丹花,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你爷
娘叫你来的,你也不能不听。可怎么来了之后又不说呢?
前些天朝廷已经定下钦差名单,你表兄眼看着都要启程往大名府去了,这些你是都知道的。
你来凤阳,原是为了这件事,结果来了又不提。”
崔氏一面说,一面摇了摇头:“你打算什么时候说?是准备等到官家有了发落处置的旨意,再说与我和你姑父听?再叫你表兄去跟国公爷,跟皇后开这个求情的口?”
真要说起这事,崔煦之自己都觉得难于启齿。
是羞愧,也无法面对。
长这么大,头一次到凤阳府来见一见裴家的长辈,却又为了这种事情。
本来也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姑母说的不错,的确是爷娘非要他来。
他是清河崔氏的宗子,这担子只能他来挑,总不可能叫爷娘到凤阳府来说吧?
崔煦之低垂着头,眼皮也往下垂着,真是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声儿也是瓮的:“本来这事儿我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说数年不见,如今到凤阳来给长辈们请安,一开口就说我是为这种事情而来,这叫侄儿如何开口呢?”
他实在是很无奈:“其实朝廷有处置之初,我几次三
番动过心思,想着也到了时候,该告诉姑母。姑父和表兄那儿我是不敢轻易去说,也确实不知怎么说的,姑母疼我多些,告诉姑母,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可我又怕伤了姑母的心。
自我来了凤阳后,莫说姑母,就是家中老夫人,都拿我当自家孩子看待的,我这真是……
一直拖到如今。
我也并不是说要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再告诉表兄,让他此番随平国公往大名府查案遭什么棘手的难关。
弄成如今这样子,我也并不愿意的。”
他说的是实心话,崔氏也知道。
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但问题就在于事情已经出了,且不是小事。
铸造假币,那是砍头的大罪,倘或是主谋,抄家灭门都是有的。
崔氏也跟着他叹气:“你阿娘和阿弟掺和进去多少,你跟我交个实底。”
方才其实也说过。
并没有当着高老夫人说,从体明堂出来的时候裴令元问过,他也回了。
崔氏此刻再问,显然是怕他还有所隐瞒。
崔煦之心里也清楚。
倒不是说姑母怎么怀疑他,无非到了这一步,是真的要交实底。
人家都把状告到盛京来了,朝廷不会坐视不理。
找到平国公府去,这一招实在是高。
所有参与了铸假币的都没有退路了。
阿娘和阿弟虽说只是吃息分红,但毕竟也参与其中了。
真要说论罪归案,也不是闹着玩的。
“吃息分红,绝不是主谋,也不算过分参与其中。当时是大名府已经有了苗头,铸出来的那些假币不知是因什么缘故流出的太多了,导致商户不满,引发异动,消息传到清河,阿娘当时就慌了神。”
崔煦之这会儿平缓着嗓音,娓娓道来,比先前出体明堂后与裴令元所言之时要更加详尽:“姑母大概也猜得到,阿娘做这些,无非托借着清河崔氏名号,所以出了事,她心中害怕,同阿耶一五一十的坦白了。
其实那些人也就是想托借清河崔氏名号,想着来日要真是出什么事,有崔氏在前面承当,总归是一种保障吧。
所以阿娘与阿弟瞒着阿耶吃息分红,不过其他的倒是一概不管。
这种事情大概持续了有三年时间,阿娘的账本阿耶和我也看过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有两万多两银子。”
三年的时间单是吃息分红就拿了两万多两。
这笔银子乍然听来不值什么,但放在案
子上,真是足够杀头回的。
更不要说还不晓得那些人背地里装神弄鬼,借着清河崔氏的名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