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人送走不是难事,长辈们上下嘴唇一碰,大概就决定了裴令泽的前途和命运。
只是送回河东老家——河东并不安宁,即便是在四海升平的今日,也偶尔会有流寇侵扰。
落草为寇,打家劫舍的,不是太少,而是太多。
民风彪悍,已经是出了关的,裴令泽虽然没有回去过河东,但他终日在外行走,裴氏一族又自河东发迹起家,身边那些狐朋狗友们肯定是会说起这些来。
从前只觉得陌生又遥远。
他彼时想,无论河东民风如何,横竖他这辈子是不会回去的,同他也没有什么干系。
可阿耶说,要把他送回河东三年,还要裴令元派人看管。
那岂不是把他送回去软禁吗?
裴令元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恨不得当场拆穿。
奈何他罪业加身,再多嘴,下场说不定更惨。
他虽说是做了糊涂事,人却并不傻。
上回祖母说叫他死了心,他就明白的。
要换做是裴令元,便怎么样都好了。
说不定祖母巴不得裴令元同王曦月两情相悦,她正好做主订下婚事来,王曦月顺理成章留在长宁侯府,裴令元也顺心遂意抱得美人归。
天底下的好事
,确实都让裴令元一个人给占尽了!
裴令元轻轻咬着下唇:“阿耶,儿子今年也二十了,您要把儿子送回河东,三年不归,儿子的前程岂不全完了吗?”
婚事倒好说。
只要家里面消了气,他还是长宁侯府二房唯一的嫡子,外头多少人家上赶着想把女孩儿嫁到他家,攀不上裴令元,头一个要打的就是他的主意了。
但仕途要怎么算?
二十岁的郎君,入朝供了职,要把他送回河东,他身上这个六品官儿八成保不住。
“儿子在朝中供职,如何能……”
“你身上这个六品,原也是官家看在侯府的份儿上分派给你的,既然做错了事,要回老家去自省,叫你大伯上一道奏本,无论是说你德不配位,做不好这个六品,还是说你身染怪病,凤阳府中留不得,请了高人指点,说务必送回老家休养,如何都好,官家仁善,收回去也就是了。”
是了!
这就是他说的前程尽毁!
真要这么着,就算三年后他顺利回了凤阳,朝堂中怕也再难有他一席之地。
“阿耶要这样说,便是铁了心真的要断送儿子前程了!”
裴令泽音调拔高的一瞬间,裴高
阳重重在紫檀木扶手上一拍,沉道:“放肆!”
二房的事情他不愿意过多插手,何况是老太太开了口,叫阿弟自行处置。
只是裴令泽实在荒唐又放肆。
老太太有句话说得对,这孩子是叫杨氏给养坏了。
也许裴令泽骨子里有劣根,但也不乏他过去二十年长于妇人之手,杨氏一味地溺爱娇宠,才养得如今这样。
他的确不能留在凤阳,立足朝堂了。
裴高阳黑沉着一张脸,转过头来看向高老夫人:“把人送走吧,他留在家里,将来只怕也是祸害,这样不成器,就算叫他留在朝中,将来靠着家里吧官儿越做越大,这样的脾气性情,人品担当,早晚也是要闯出大祸的。”
郎君们在外行走,一旦惹祸,便不会小,不似年轻女郎们,都只是些女孩儿间的玩笑,小打小闹而已。
祸及家族,累及亲眷。
那不是小事儿。
也无人愿意承担。
哪怕是裴高阳。
他教导子侄,虽说的是荣辱与共,然则似裴令泽此类,莫说是他们裴家,便是放眼天下,也都是一样的。
高老夫人的心里早有成算,不过听听儿子们怎么说,尤其是二房那边。
杨氏
的性子她太知道了。
哪怕整件事情都是裴令泽的错处,杨氏也不肯认。
人送走了,杨氏不依不饶的闹起来,那股子气性还不知道要撒在谁的身上。
“你们都大了,主意正,用不着事事来问我。你是裴氏家主,长宁侯府的主人,自己做主吧。”
高老夫人顺着裴高阳的话往下说:“我只心疼满满一个。你媳妇刚也去看过,把她吓得,手也弄破了,小脸儿煞白,好好一个孩子,素日里你做舅舅的也不是不知道,她有多爱笑,如今连哭都不敢大声,稍稍靠近她一些,就往被子里缩,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藏起来。”
她一面说,眼角余光瞥向杨氏:“都是这孽障做的好事!送走吧。送走了大家清净,也不要把他留在家里,满满见了他,越发提心吊胆。”
她话音落下,果然杨氏唇角抽动,高老夫人面色越发冷下去,实在是懒得理会,只叫大郎:“你安排人手,这会儿就准备着送你阿弟回河东,朝廷里的事有你阿耶,把他送回去三年,老宅子那边留守的也都是家里积年的老人,你着意添些人,跟着你阿弟回去,看着他,不要叫他离了我们跟前
,回了河东越发肆无忌惮,无人辖制。”
那就是要软禁了。
“祖母!”
裴令泽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分明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