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正厅堂中,崔氏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屋内当差伺候的奴婢们一应都打发了出去,气氛确实有些不对。
青玉奉茶上来的时候,扫量了两眼,有心劝两句,可也实在不晓得因为什么。
这些年她在夫人身边服侍,最知道夫人对世子的看重和爱护,明面上瞧着夫人都是最不偏袒的,无论是世子和三郎君四郎君,还是其他几个房头的郎君们,在夫人跟前都是一样的,但其实怎么会呢?
世子是头一胎生的儿子,不要说侯府上下看重这事儿了,夫人自己心里最着意的就是世子。
世子成长路上的每一个阶段,夫人都悬着心,一日也不敢松懈下来。
要说跟世子生气,在青玉的记忆里,是从没有过的。
夫人对世子的事情,永远都是包容的,实在是个慈母,提点,教诲,却不会动辄打骂。
与三郎君截然不同。
今儿个这个面色,连她都觉得有些过于凝重了。
放下茶盏点心之后青玉抱着托盒,到底是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直等到屋中再没有别的人,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裴令元才深吸口气,叫了一声阿娘:“您是为了表妹的事情吧?”
崔
氏眉心一拢:“你真动了别的心思?”
“儿子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您。”
裴令元不说是,可是字字句句都在承认。
崔氏差点儿叫他给气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裴令元就懂了她的态度。
其实之前也料到过的。
整个家里,在这件事情要反对,不同意的,其实也只有阿娘。
果然崔氏又沉声说:“她很好,但是不适合你。”
“儿子立身二十二年,从前是靠着家里才能出人头地,可渐次长成的这些年,难道不全是靠着儿子的真才实学吗?阿娘,儿子可以靠自己,凭自己的本事也护得住长宁侯府,保得住裴氏全族的富贵荣华,用不着靠一个闺阁女孩儿,靠一门姻亲!”
裴令元说的果决,斩钉截铁的态度也让崔氏没想到。
这二十二年的时间里,她在大郎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慈爱和温柔,难道大郎对她不是满心孝敬吗?
世间母慈子孝也不过如此。
他无从顶撞。
人前人后他都是顶天立地的七尺儿郎,站在朝堂上都不输人不输阵,从来不会低一低头,弯一弯腰,可是在她跟
前从来不是。
他始终都是最最柔软的孩子。
今日却这样坚定,丝毫不怕伤了她的心。
崔氏呼吸一滞:“就那么喜欢她?”
裴令元抿唇不语。
“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命途多舛,将来于你——”
崔氏知道他也不爱听这些话,如今正在兴头上,那个心思一旦起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揭过去不提的。
现在说这些,反而会弄巧成拙。
越是不叫他干,他才越是要做。
崔氏索性转了话锋:“我不是说阿月如何不好,这孩子自从来了家里,我也是拿她当亲生女孩儿看待的,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连语气口吻都放的轻柔下来,真是同裴令元商量着的,又不免叹息:“要是你姑母还在,你有这样的心思,咱们是亲上加亲,我一定不说什么。
可是大郎,如今阿月的身份尴尬。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又没有嫡兄弟扶持倚仗,从前在伯府那边,那林氏能教她什么好的不成吗?
你的发妻,是长宁侯府的世子妃,将来就是侯夫人,人前人后行走,那是要立得住,撑得起裴氏门楣的,你懂不懂?”
裴令元怎么不懂呢?
阿娘的担忧是什
么他都很清楚。
但那原是不必的。
“阿娘觉得表妹做不好?”
他其实想说的都不是这个,只是暂时不想再激怒人罢了。
崔氏被问的哑口无言。
扪心自问,数次事情,小姑娘处置的都算不错。
可是好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她在这些事情上有本事,不代表她就能掌家持中馈。
一个大家族,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这里头有多少的门道,不是年的时间就能学来的。
就算她现在手把手的教,就算阿月是个聪明的,只怕也很难。
将来给人去笑话吗?
说长宁侯府的世子妃,裴家的宗妇,是个不会操持家业,打点不了家宅庶务之人?
人家笑话她,就是在笑话大郎。
大郎这一生都该是顺遂坦荡的,不应该有任何人,任何事,成为他的拖累。
“她也许可以做好,只是我不能让你去赌!”
崔氏见他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不免生气:“天底下的好姑娘那样多,士族高门的小娘子你看上了哪一个,还不由得你去挑?就算是公主,咱们家难道不配尚主吗?
我说了不成就是不成!她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固然我可以教她,可
她身子又不好,将来什么样真是要两说,跟着你,只会成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