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明堂很少有到了这时辰还烛火通明的。
高老夫人上了年纪,不用身边人规劝,她自己就想着保养的事,平日里早睡早起,通常吃过晚饭最多半个时辰,消了食也就安置了。
今夜却还坐在堂屋罗汉床上。
显然是在等王曦月。
沈妈妈又去端了一小碗安神汤来,放在高老夫人手边的小案上:“天色不早了,您早该安置了,哥儿会好生送了表姑娘回来的,要么奴婢候着等表姑娘,老太太先安置了吧?”
高老夫人闭目养神,并没有理她。
沈妈妈同宝枝摆摆手,她会意,与宝棋两个人领了小丫头退出去。
等屋中只剩下高老夫人和沈妈妈两个人的时候,她才压了压声音,又重新劝了一次:“奴婢看表姑娘是很聪敏机灵的,见了王爷怕心中生疑,回了家肯定要问您,都过去几十年了,实在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何必非要说给表姑娘听呢?”
高老夫人才有了反应。
她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来,看向沈妈妈时,低低叹息了声:“今夜睡去,明日她就不会问了吗?
是,我眼下安置,等她回来见我已然熟睡,并没有等她,依你所说
,她机敏,约莫就能想明白,我是根本不想让她问。
她善解人意又最懂事,或许就不会再问了。”
高老夫人声音顿下来,沈妈妈连连点头说是:“奴婢正是这个意思了。”
“她来都来了,幺幺与昭王之间,当年也算是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以为幺幺会是昭王妃,满满若不来,这些事无人再提,也没人敢提,可满满来了,你觉得二十年的时间,那些人都死绝了吗?”
“这……”
“她是要跟着如姐儿她们在外行走的,我还等着给她寻个如意郎君,叫她姻缘美满,又不是要把她关在咱们家里不见人。”
高老夫人挥挥手:“与其让她在外头听那些闲言碎语,又不敢来问我,心中困顿,还不如我一早与她说清楚。
幺幺和昭王清清白白,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有什么不能跟她说?
昭王自己放不下,是他的事,跟幺幺又没关系。”
“可老太太……”
沈妈妈犹犹豫豫了半天,观察着高老夫人面色,到底把心一横,说道:“姑娘嫁去河间伯府,过得不好,表少爷走丢,咱们姑娘郁郁而终,表姑娘在妾室手底下被磋磨了这些年,
奴婢是怕……奴婢是怕表姑娘听了姑娘与昭王一段往事,心里面……心里头……”
“心里面会恨我是吧?”
高老夫人已经下了地,趿拉着绣鞋,往屋门口缓步走去:“那是她的自由,随她选去。幺幺的婚事是我定下的,我不说,她将来就一定不知道了吗?”
·
裴令元只送了王曦月到二门,有女婢候在垂花门下,迎着她进内宅一路回体明堂。
高老夫人在廊下置了美人榻,宝棋坐在一旁圆墩儿上给她打扇。
体明堂后不远处的荷塘里,初荷随晚风而动,荷香阵阵飘来。
王曦月脚下快了些,上了垂带踏跺后往高老夫人身边去,半蹲下来,双手交叠着落在高老夫人手背上:“您是在等我吗?天色这样晚了,是我在外头贪嘴,多吃了几块儿糕,积了食儿不消化,非让表兄陪着我走两步,倒耽搁了回府的时辰,叫外祖母等着我。”
高老夫人拉她起身,让她就坐在美人榻上:“那有什么的,你才来,见外头什么都新鲜,多吃两块糕算什么,回来得迟了也无妨。
我知道你有事情想问我才等着你,不然早早安置了,自有宝枝和宝棋
还有拨到你跟前当差的小丫头们等着你回来,好好伺候你梳洗安置就是。”
王曦月也并不惊讶。
裴令元也是这么说的。
她回了家,外祖母一定会告诉她,都不用她主动开口问。
果然是这样。
她坐在美人榻边缘处,葱白指尖往回拢了拢,眸中澄明一片:“您真聪明,什么都知道。”
“等你到我这年纪,保管你也什么都知道了。”
高老夫人坐起来些,拉了她的手过去,不叫她捏指尖玩儿:“昭王对你好,很亲切,像是自家长辈,与你舅舅们没两样的,甚至都可能比你舅舅们还要更关切,是吧?”
王曦月点头说是:“当日表兄去接我,请出王爷令符时候我就有些震惊,但还以为王爷是看在您和舅舅的面儿上……”
“他可不会看我的面。”
高老夫人嗤笑了声:“你想得没有错,昭王看的是你阿娘的面儿。”
王曦月心里的确是那样猜测怀疑的,但真听见老太太说,她还是诧异了一瞬:“我阿娘……”
“这故事,很长,也很久远了。你阿娘与昭王算是青梅竹马,是你外祖父卸任之后,只守着长宁侯的爵位,带着我们
搬回凤阳府,这才跟京中断了往来,不过那时候你阿娘也已经十二岁了。后来的几年时间,昭王征战杀伐,建功立业,甚至比官家封王还要早些。
彼时外面传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大家都在猜测先帝心思。
只有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