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家开祠堂,将林氏自族谱除名,王曦月是没有在出面的。
她是主导着一切的人,可这一切又仿佛与她毫无关系。
裴令元留了人盯着忠敬伯府呢,忠敬伯前脚把林氏送去府衙,他后脚就跟着去了一趟衙门。
回客店时候王曦月是连朝食后的小点心都吃过了的。
他敲响房门,春云径直来开了门,裴令元才提步进屋去。
王曦月身上的桃色夹袄满绣着梨花片片,又拿银线勾过边,今日阳光不错,金芒从月窗渗漏到屋中,正有一小部分洒落在她身上,越发照耀出她一身熠熠生辉来。
她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鞋尖露出一些,是乳白色的绣鞋,倒与身上嫩白梨花颜色相呼应。
裴令元匆匆收了视线,王曦月也正好拢着裙摆把鞋头遮好,然后才笑吟吟叫了声表兄:“府衙那边怎么样?”
提起这个,他缜着脸,也没上罗汉床,只往侧旁那把宽大的禅椅坐过去。
王曦月观他面色,暗道不好,秀眉微蹙:“不好?”
“林氏哑了,被毒哑的,十根手指也都上过刑,暂时也不能写字了。送她去府衙的是王总管,只说她擅自变卖大妇陪嫁,挪用御赐之物,如今虽
失心疯,但仍然是罪无可恕之人,忠敬伯府已将她自族谱除名,一应罪状,交河间府衙定夺。”
王曦月呼吸微滞。
昨日忠敬伯说要亲自去问。
他果然去了,却不是问话,也并非要与林氏温存一番,哄她将罪责一力承担。
而是去“善后”的。
毒哑林氏,毁她一双手,又被说成是失心疯。
河间知府未必不知这其中有猫腻。
但跟忠敬伯府比起来,林氏太微不足道了些。
定了她与林家的罪,忠敬伯府自能够全身而退。
那些事情分明都是忠敬伯府唆使她做下,如今罪责却要她一个人担下。
王曦月面色冷然。
裴令元道她是害怕,被吓着了,清了把嗓音要安抚两句:“表妹也不必怕,横竖与你不相干,便是作孽,也是忠敬伯作下的孽。”
“我没怕。”
王曦月平声回他:“只是觉得这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她在王家作威作福十几年,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呢?
从前都是她在内宅挑唆阿耶,如今也换得阿耶挑唆她行事一回,又要她自己把这恶果给吃下去。
我反而觉得畅快,并不害怕。
她是死是活,都是自作孽,不过是毒哑了她,
再毁她一双手,已经算是很便宜她了。”
她眼皮往下压了压,神色仍旧淡然。
裴令元就知她没扯谎,略略松了口气:“那看来我自作主张,也并未做错了。”
她闻言抬眸看去:“表兄做了什么?”
“我阿舅同河间知府往年很有些交情,如今见了,私下里也能说得上几句话。林氏送去府衙,王总管把那些话回禀过后,也没多留。外头围观的百姓众多,徐知府未免百姓议论,叫关了府衙大门。
后来见我不肯走,便我把带去了二堂说话。”
裴令元执手边青瓷小盏,缓缓品下一口茶,润过嗓子后,才把前话接上,与王曦月娓娓道来:“我没想叫林氏死。死才是最容易解脱的法子,后半辈子她就在牢狱之中度过吧。至于林家,既得了她这么多年好处,占惯了便宜,现下也别叫林氏一人受过,而他家摘得干干净净。
林至彬已是官身,河间知府会急递进京,请奏陛下,交吏部核实,他这官儿是当不成了,跟着他姑母一起下大狱去吧。
不过当日是忠敬伯举荐,保举着他出任的,现在出了岔子,忠敬伯府少不得也要被记上一笔,陛下或会申饬两句,最多算是
任人唯亲,识人不明,不会有大的妨碍。”
王曦月眼窝一热。
他都记得。
这些天她说过的话,动过的心思,他全都记得。
她曾想过要林氏生不如死。
也确实说过对林至彬这种泼皮无赖必得一击毙命,否则后患无穷,只恐怕他要纠缠上来,扰人清净。
而今一切尘埃落定,裴令元还是遂了她的心愿。
“表兄……”
王曦月瓮声开口,裴令元笑着把手中茶盏放回到原处去:“我说了,长宁侯府的势随你去仗。既然是要给你撑腰,总要叫你满心,遂了你的心意,才算是与你出头。
并不只是惩治恶人那样简单的。
林氏作恶这么多年,也确实不该那般便宜了她。
表妹若是有什么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
真开了这个口,反而显得生分。
等回了凤阳侯府,你住在家里,咱们是兄妹,家中姊妹们素日有什么心愿,我也都是肯成全的,你当然也不例外。”
他话音顿下来,笑意不减,声音愈发朗润:“我这人生平最不惯旁人来道谢,何况是自家兄妹。”
这叫施恩不图报。
其实对于裴令元这样的人来说,施恩不图报的好处是在于他能尽得人心。
王
曦月总算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