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跨院出门朝西向上房院去的方向,甬道西侧栽种着大片矮竹。
这一小片竹林又是有专人打理的,一年四季青葱郁郁,难得的很。
连外面的人都知晓,忠敬伯府花重金请了巧匠在府,能将矮竹养的如此好。
王曦月驻足之地,便正是这片矮竹旁。
裴令元把她的话听完,心下其实有过犹豫。
他声略沉了些:“擅自变卖御赐之物,轻则流放,重则斩首。似忠敬伯府这等勋爵人家,通常来说知府不敢擅专,是要急递奏禀圣上的。
林氏虽为妾室奴婢,可这些年在伯府中言行举止,都是忠敬伯授意准许。
所以她变卖御赐之物,忠敬伯要与她同罪。
端要看陛下肯不肯轻易放过。
若是不肯,高门中罪责更重,便是连夺爵抄家,满门流放,也都有可能……”
裴令元迟疑片刻,才又去看王曦月:“表妹心中有恨我知晓,但表妹真想置忠敬伯府满门于死地吗?
如果出事,长宁侯府自是能够保全表妹,可就算是老夫人书信托付,于情理而言,表妹终究是王家人,忠敬伯府是你母族。
一朝获罪,纵使你可保全下来,将来外人眼中,表妹也是罪臣之女。
于表妹,并无益处。
”
王曦月倏尔笑了。
自裴令元抵河间府以来,就没在她那张脸上瞧见这样明媚的笑容。
小表妹一切表情都是寡淡的。
说好听了是恬静,可说难听些,就是漠然。
她的笑是假的,她的平和也是假的,偏偏叫人又看不出她所私藏着的满腔恨意与怨怼。
仿佛这世间一切,于她而言,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没什么值得她有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眼下那才是年轻女郎最真心实意的笑容。
明媚而热烈,最动人不过。
“表兄看看这片矮竹林。”
她前言不搭后语,突然转了话锋,眼角余光往身边矮竹扫过去。
裴令元顺着她的话多看了两眼,不明就里。
“这一片从前栽的是红梅。”
裴令元立时会了意。
姑母生前最喜红梅。
侯府中姑母从前的闺房小院里,如今还栽了数棵梅树,连花园中也有专门开出来的红梅院。
他幼时不知,便问阿娘,家中怎有这样多的红梅。
阿娘说那是姑母最喜欢的。
她待字闺中那会儿,祖父命人从大名府移了最好的梅树种子,在侯府中养活起来,专供姑母赏玩的。
姑母出嫁以后,祖父与祖母睹物思人,把对姑母的思念都寄托在了那些
红梅身上,十几年来小心伺弄,花重金养着专门栽培红梅的花匠住在府中。
仔细想来,忠敬伯府之中,他所见之处,无半点红梅影子。
“这是姑母过身之后,林氏命人换上的?”
王曦月颔首应了一声是:“从前那些红梅,阿娘亲手照料过数年,可她过身后,我只能眼看着林氏命人拔掉那些梅树,换上了她所谓喜爱的矮竹。”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漫上嫌恶,再不肯多看那些矮竹一眼:“我本想着,林氏最看重无非身份地位,权势银钱。
如今我仗着表兄为我撑腰,夺了她扶正的资格,带走家中银钱,叫她这辈子都只能为妾为婢,来日也无权势可倚,更无银钱可挥霍,对她而言,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
生不如死。
裴令元却不会觉得她心狠。
只在心中感慨,也不知林氏从前如何磋磨她,在姑母过身的这些年里,都做过些什么,才叫小表妹恨成这幅模样。
王曦月抿了抿唇:“我说这些,也不怕表兄觉着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郎,更不怕你来日告诉外祖母与舅母……”
“不会。”
裴令元怕她多心,都没容她把话说完,第一次打断了她:“人活着,本该如此。有
仇报仇,有恩报恩。
知恩要图报,有仇不该忘。
即便是闺中女郎,我也从不认为养得以德报怨的性子就是好的。
任人揉搓欺侮,还只会一笑置之,泥人儿尚且有三分气性,那样的女郎,实没什么意思。”
王曦月意外看他。
裴令元冲她笑了下:“觉得我养在裴氏门楣,该养成那样迂腐的样子?等你回了侯府便知晓,家中姊妹,无一人是那般脾性。
端方持重是一回事,可从前祖父在世时,时常教导我们,护短,才是顶顶要紧的。
什么名门贵女,高门郎君,端方典雅都是做给别人看,而非要拿这四个字拘束着自己,难不成有人打到脸上来,我们还要再递一把剑上去吗?
没有那样的道理。
河东裴氏祖上以军功立家,本就不是读书的清流门第,犯不上那样子。”
王曦月笑意也愈发浓郁,到后来,没忍住,掩着唇,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就当表兄说的都是真话,倘或回了侯府,所见不是如此,便要到外祖母面前告你的状去。”
裴令元说好,然后才又问她:“只是表妹,我方才与你所说,你果真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