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非醉了。
醉得连撒酒疯的劲儿都没有,直接瘫倒在马车里。
这副鬼模样,裴笑哪敢往谢家送,索性把人送去晏三合住的别院,左右那院子空着,还有汤圆这么一个妥帖人侍候。
马车晃得谢知非胃里难受,刚到府门口,就哇的一声把酒吐了个干净。
吐完了,人舒服一点,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梦纷至沓来,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甚至梦到了祖父在战场上杀敌,一刀砍下一个敌人的头颅。
谢知非生生被吓醒。
爬起来,伸手喝了一盅冷茶,又倒在了床上,继续睡。
睡着,睡着,一个念头像道闪电似的劈进他的脑子里。
郑家呢?
站在父亲郑唤堂的角度,不对,应该是站在祖父郑玉的角度,为什么要把亲生孙女送到水月庵,换一个不知来路的婴儿?
谢知非浑身一个激灵。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婴儿的身份特殊。
为了保护她,祖父不得不忍痛把孙女送走,不得不委屈自己的小儿子,不得不让他们一家四口缩在海棠院里,哪怕一辈子不见外人。
那么,郑家的灭门惨案,会不会跟这个婴儿有关?
想到这里,谢知非浑身冷汗淋漓。
接着,又一个念头像巨浪一样扑面而来。
晏三合分析过,郑家的灭门惨案一定是熟悉那场战争,熟悉四九城,熟悉朝廷的人做的。
从能养得起十二个杀手来看,这人的位置只会高,不会低。
那么——
那么就算他们暗戳戳的查这个案子,并且查到一些眉目,以那人的地位和手段,也早晚一天会发现。
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他和裴笑会怎么样,两家会不会受连累,统统先不论,但晏三合……
谢知非慌了,彻底的慌了。
他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总指挥护不住她啊!
谢知非挣扎着爬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走出去。
外间的朱青、丁一吓得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追出去一左一右地架住了。
“爷?”
“三爷?”
对面厢房里的裴笑听动静,衣服都没穿,就跑出来。
“谢五十,大半夜的你闹什么?”
谢知非一下子捉住他的手腕,“明亭,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裴笑懵了。
谢知非急得眼睛都红了,“我护不住她,护不住,护不住的……”
“你护不住谁?”
谢知非摇头,不停的摇。
裴笑都快被他摇晕了,大吼一声,“说啊!”
谢知非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裴笑,身子往前一栽,抱着小裴爷直接昏睡了过去。
小裴爷气得想哭。
半夜还得伺候一个醉鬼,累死他算了!
……
小裴爷快累死了,李不言也快累死了。
小半个月的路,只用了八天就赶完,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散了架,装都装不回去。
比她更惨的是裴景。
这位年轻的、颇有医学天赋的男子,后半程眉头都没有舒展过,脸白得跟死人一样,但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哼。
这要换成小裴爷,喉咙都得嚷嚷哑了。
到了临安府,直奔裴家的百药堂,太孙的人已经等在里面。
两人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换了马车继续赶路。
路越走,越往树荫深处,最后在一处深宅大院前下了车。
李不言一眼就看到站在拱门口的沈冲。
沈冲看到李不言明显一愣,却没多说什么,冷冷道:“快跟我来。”
临安府的深宅大院,和四九城的不同,一重院落一重景,连廊上的每个雕花,都不重样。
穿过两个院落后,侍卫明显多了起来。
李不言敏锐地察觉到,连空气中都有紧绷感。
穿灰衣的内侍跑出来,细声细气道,“二位来了,快请。”
李不言跟着内侍走进屋,在东厢房的暖阁里,看到了赵亦时。
这人穿一件中单坐在书案前,左手缠着纱布,纱布上隐隐透出些血渍,右手拿奏章,竟是一派沉静儒雅气象。
听到动静,赵亦时抬头。
目光在看到李不言的瞬间,倏地亮了。
“我怎么都没料到他们会让你来。”
李不言这时才发现,男人的脸色不是太好看,透着一层病气。
“大概是觉得我这根搅屎棍,比较不容易让人怀疑。”
“搅屎棍?”
“三爷给我起的绰号。”
“什么缘由?
李不言指了指他胳膊上的伤,“还是先让裴小太医给殿下瞧瞧,瞧完了再说。”
赵亦时这才看了眼裴景。
裴景放下医箱,冲皇太孙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才敢上前看伤口。
李不言眼尖地发现,小裴太医的两条腿在打颤。
这是遗传了裴家人的胆小啊!
她转过身,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一身的灰尘真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