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在午时之前到达了南平侯府,车子停稳,梅丰盈听到马夫跟守院人交涉的声音,可还未等她挑帘看向外面,马车就又行驶了起来。
“姨娘,咱们过会儿才能下车!”车厢外传来小青温和的声音,带着忐忑,宛如害怕被责骂一般。
马车是朝西走的,转了一个弯,根据这点,梅丰盈立刻判断出,车子这是要转弯去后门啊。曾几何时,她曾发誓誓死不走后门,那是府里下人、贱婢的通道,纵使不能走主门,却也要光明正大地走前院的侧门,就算几个月前,她被贬出王府,却也是迈步从前门而出,这是她寡淡性情下最后的骄傲。
所以,她鄙夷习惯走后院门的方素问。
可现在,她却也得走后门了,若再以前,这种见不得光的屈辱,足以让她抓狂,可现在,她竟坦然接受了。
能在有生之年活着回侯府,依然是她不敢肖想的了。
她曾把玉哥当成天,为了玉哥,她不惜耗尽自己最后一点欲望,去拼,去抢,去玩尽手段,只求玉哥能在诸位子弟中能出人头地,可是到最后,却落得一个子离人散。
将头靠在车厢上,梅丰盈痴痴地想着,到底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萌芽的呢。
是那瑞哥
被带去林贵妃的寿宴?不,不是,她知道玉哥不过是庶出,就算真的有幸被带到皇宫,小侯爷也没脸面将他介绍给众人,她是不会傻到让儿子去受这份侮辱的。
那是,方素问受到老祖宗的青睐?不,也不是,方素问就算是弃妇,却也是小侯爷光明正大娶进来的正妻,这点她比谁都明白,以前方柔在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方素问在这,她也清楚。
那会是从什么时候呢?
马车稍微颠簸一下,梅丰盈灵感一闪,她记起来了,是从孙迎瑜那个叫莲花的丫鬟接近自己时。
“小青……”梅丰盈伸手挑开窗帘,刚喊了一声,马车就停了下来——她们已经到达侯府后门了。
“姨娘?”小青带着几分疑惑上前。
“没事了!咱们下车吧!”虽然不屑于看后门,但梅丰盈也知道,这门必不会为自己打开,还是得步行进入府里,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放下窗帘,朝车厢口移动身子。
“是梅姨娘回来了吧!”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而后,就听“吱哟”一声,门扉打开的声音,两人匆忙开门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就听这个声音再次传来,“还是素奶奶想得周全,一早就差人特意叮嘱了……梅姨娘
,需要小的们帮忙的,尽管吩咐啊!”
想这看门的也是好意,但这话在此时的梅丰盈听来,却是另一番味道,她僵坐在车厢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最终小青上前施礼表示感谢,而后,马车晃晃荡荡地沿着绕墙的甬道朝晚风阁而去。
在这过程中,梅丰盈就宛如被钉在车厢里一般,此时的她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
因马车走的是绕墙的甬道,只能远远地看着府里的那些院子,最先路过的便是距离后门最近的随竹院,梅丰盈一再地控制情绪,最后还是没忍住再次挑开了窗帘。
远远地,那宛如牢笼般高高耸立的院墙里,住的就是她的孩子。
在她离开侯府的这些天,玉哥还好吗?听闻现在的玉哥几次在皇上面前露脸,跟在当家主奶奶身边,的确比自己这个姨娘强百倍啊。
慢慢地,随竹院在梅丰盈的视线里,一点一点消失了,梅丰盈的眼底泛起一抹氤氲,她竟然哭了?
回府前,她曾去看过伺候老祖宗多年的纸鸢嬷嬷,原本只是简单的问候,却得知了纸鸢嬷嬷豁上老脸去求老祖宗让自己回来的事,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个曾被自己处心积虑陷害的方素问,竟然会为自己求情。
惊讶之余,她铭记
纸鸢嬷嬷的劝说:人这一辈子,可以不认命,但必须得服命啊。
她对方素问,竟然升腾起了敬畏与感激。
这种感激,宛如当年对方柔一般。
梅丰盈离开时并未带走太多东西,依着她对侯府这些年的了解,鲜少有人被迁出庄子还能回来的,梅丰盈心想,自己屋里的那些东西,怕是早已经被人分割殆尽了吧。
没了就没了吧,她本就没打算回来,要不然,她也不会把当年方柔送她的地契跟铺子还给方素问的。
想到这,梅丰盈又是一阵内疚,这次内疚的对象是瑞哥。
方柔是希望自己能在她百年后照顾好瑞哥的,可是自己……
“姨娘,你看!”梅丰盈的思绪随着小青的一声惊呼迅速抽回。
她以为空空如也的院落里,竟然跟她离开时,除了绿色变成黄金色,并没有任何变化,院中的小径上干干净净不见任何枯叶,马夫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东西搬进来,他动作粗鲁撞到了门扉,发出“咚”的一声。
这时,侧厅里人影晃动,而后就见杂果扎着围裙,拿着鸡毛掸子从里面疾步走了出来,一看是梅丰盈跟小青,弯腰福礼,脸上却没一点表情,只是冷冰冰地解释道:“姨娘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将鸡毛掸子换
了一个手,而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