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狸恨恨地说:“倒底是这些昔日受过老爷恩典的下人忠厚可靠些,比起老爷旧日提点的那些门生可是强过百倍。老关变卖家产打点了狱卒照顾了小公子的病,料理得妥当呢。为寿奴的事儿,老关都磨破五双鞋底了,连家里置办的几亩地都卖了赔上。老关还说,他眼下的出息身上身下从家宅到脚趾头尖儿都是大帅抬举的,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尽大帅的恩德。”
想到父亲罹难,家门遭劫,亲朋好友也云散去,再没个踪影。人情薄如纸,不过如此。
缃绮自嘲:“也怪不得旁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保全自己就不易。能帮咱们是人家的情分,不帮咱们也是人家的本分,不该强求。”
话虽如此,可眼下要紧的是如何设法筹措这救命的三百两银子。
樵云山坞外风扫花树轻叩窗棂,沙沙的响声也辨不清是雨是风,只似在同情悲叹。
远处丝竹管弦悠扬、爆竹声铺天盖地噼里啪啦响作一片,震耳欲聋,喧笑声一浪浪的汹涌袭来,听来那么亲切熟悉。那时定远侯率大军得胜凯旋回朝,又恰逢卓老侯爷寿辰,皇上钦赐金匾,侯府大排寿宴,文武百官登门来贺,高朋满座,车水马龙,阖府上下喜庆喧天,好不热闹。
雪狸忽然问:“老
关在问,看小姐能不能去开口求求侯爷开恩,暂借些银子周转,先救出小公子才是正理。”
窗缝间钻进的凉风渗入脾脏般冰寒难耐,缃绮惨然:“若是侯爷能救,早就出手,不必待到今日。他本是爹爹麾下大将,主将谋逆叛逃,出了这等掉脑袋的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他能花银子周旋救出你我主仆就已仁至义尽。这种犯王法的暗局,他若伸手被擒了就是步咱们府上的后尘,若是不管又于心不忍,何苦逼他?”
大夫人曾说,侯爷平日在官场谨小慎微,最怕惹事上身的。去年二公子为府里犯官非的下人去官府周旋,事后被侯爷知晓,大年三十竟毫不宽宥地重责了二十板子,害得二公子卓柯整个年节都是在床榻上养伤过的。
缃绮推开窗,眼前淅淅沥沥的雨脚如麻,乱得人心烦。雨滴打在花枝上沙沙作响,雨气里带了泥土清香。她望着灰蒙蒙的天,如淡墨渲染,心思也随之更添了几分阴沉。
“小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试试如何就知道不行呢?不然我们扯个谎,就说是借钱来给什么亲戚治病,对!乳娘,就说大帅的乳娘病入膏肓了,求卓老侯爷开恩借钱,日后归还。”雪狸急得搓手跺脚,反心急胜过她。缃绮左右
寻思着,不忍泼她冷水,三百两,她身为官奴,命都不是自己的,拿什么去还?
只这奔波了数月,眼前不能功败垂成。
“啪嗒”一声响,那声音紧贴了窗,似有重物落下。随即“阿嚏”的一声咳嗽,窗外有人偷听!
缃绮周身血顿时凉透,李代桃僵偷换朝廷钦犯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缃绮箭步如飞几步冲去窗旁,猛地一把推开那被风吹打了一处半开半闭的轩窗。
迎面细碎的雨点铺面入户,缃绮探出头去看,风摇芳树疏影轻动,沙沙的树叶声响,偶有鸟儿穿飞花丛别枝而去,间或一两声房檐铁马叮当脆响,哪里有半个人影?
难不成是风儿掀开窗,有意作弄密谋的她和雪狸?
但分明是听到咳嗽声。缃绮的心更是慌得揪紧,若是无心听去的谁还会有意去躲避?她给雪狸递个眼色,雪狸会意地同她背道而驰,分别绕了山坞一圈找寻,就连山下园里也是鸟语花香一片安寂没有人影。
缃绮兀愣愣立在那里,若是被谁有意听去报了官,小弟性命休矣!
“小姐,快看,这是什么?”雪狸一声惊呼,她倏然转身望去,适才闹鬼般被风掀得开开阖阖的轩窗上悬垂着一枚垂着长长雪白色流苏穗子的玉佩,深碧色的玉带了些古拙的暗
褐色彩,上面镌刻了几个阳文篆字,是谁将这玉佩挂在这里?
雪狸上前取下那枚玉佩仔细辨认,好奇的“咦”了一声。
“怎么,你认得这玉佩?”缃绮问。
“这个,不是府里那位闻名天下的大才子—卓大公子腰上佩戴的宝贝青玉佩吗?说是什么书院的稀罕物,比状元红袍还风光的物事。昨晚大公子回府时,老爷书房里那些清客先生们争相捧在手里传看,说是要在祠堂供起来才是呢。雪狸当时就在旁边伺候着,经雪狸的手一一递给各位先生的,看得真真的。小姐你看,我认得这上面打的白鹄结子的,寻常人家玉佩上打得结子都是如意结,祥云结,哪里有这样诡异的结子还是白色的呀?”
“你可是看仔细了?”缃绮话音听来都有些裂冰般的刺耳。
大公子卓梓,府里提起都如捧至宝般的人物,只是此人行踪颇为诡秘,平日久居书院轻易不回府的。
缃绮拿起那枚玉佩仔细辨看,果然那枚巴掌大的青玉佩背面镌刻着醒目的“云鹄书院”四字。心头一慌,牙关发麻瑟缩着说不出话,撼在那里呆呆地立了不动。她早曾听说闻名天下的云鹄书院,那是天下举子仰慕的皇家书院,才子名士云集的地方。入了书院的学子多半都是三
五年后科举夺魁,平步青云入到朝堂光宗耀祖。而定远侯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