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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 枝呦九 1124 字 2个月前

兰山君本还是要说太孙妃的事情,但瞧见他捆着被子来,活生生将自己遮得只有一个脑袋露出来,便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怎么了?”

郁清梧:“有些冷。”

兰山君纳闷,“冷?”

郁清梧:“嗯。”

他低头,不敢让她的灯笼照出他脸上的狼狈。

他又坐下来,将半个脑袋也缩进了被子里。他道:“我无事的,你说——”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她的手伸过来,伴随着倾过来的身影,就这般的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郁清梧本该要拒绝的。在她伸手的时候,他就可以拒绝。但他的头却忍不住先垂下去,正正好挨在她的手上。

因离得近,两个身影交缠在一块,他不由得想——影随人去,也算是人的分身了。

他便侧了侧身子,不动声色的让地上的影子纠缠更深,更紧。

但等山君的手缩回去后,他的心里又起了一股更大的失落,空空荡荡得厉害。

兰山君:“摸着是没有发热的。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郁清梧盯着她为自己忙活,浓浓感喟一声,“山君,你别对我这般好。”

兰山君好笑道:“这就算好?”

郁清梧不敢说了。他模棱两可的试探道:“等以后……真了结齐王之后……我一个人怎么办?即便是发热了,也是无人管的。”

兰山君将茶杯递给他:“倒是这个道理。”

倒是这个道理……她果然是想着走的。

郁清梧就知道她这个人,绝情得很。像菜地里的萝卜,拔出来就不管土里是不是多了一个无法填满的洞。

但又觉得自己这个洞,实在是欲壑难填,委实怪不得山君。

他第一次心生埋怨,却开口依旧是君子温润,语调都不敢变,生怕她看出一星半点:“到时候你要去哪里?”

兰山君却想到了祝纭和苏合香。她们一个想要治洪,一个想要行医。

她抛开了这些仇恨,又想做什么呢?

但她确实什么都没有想出来,她道:“我还是想回淮陵去守着老和尚的墓。能活多久,我就给他守多久。”

她喃喃道:“我这一生……应是多亏了他,才能回到洛阳。要是能大仇得报,余生守在山上便足矣。”

郁清梧攥着被子的手却紧了紧。

他第二日早早起来,在札记上写下三个字:回洛阳。

为什么是回呢?

他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大,脑海的念头越来越多,又不得其解,于是干脆去劈柴。

钱妈妈笑着哟了一声,“郁大人,又做田螺啦。”

郁清梧停下来擦擦汗,“钱妈妈,你说,我怎么才能看到田螺里头呢?”

钱妈妈一边剥玉米一边笑着道:“必定是要将里头的肉勾出来。”

勾出来还不行,“还要点着灯凑近了看,不然哪里看得清里头是什么?田螺壳弯弯绕绕的,起码有两个转。”

郁清梧:“但我不愿意将田螺肉拿出来——”

钱妈妈:“那怎么办?根本看不见嘛!”

读书人整日就喜欢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郁清梧又斟酌,“若是一定要拿出来……怎么拿呢?”

钱妈妈剥最后一截玉米:“先煮了,再用竹签去挑,用针去挑也行。”

郁清梧大吃一惊:“这样田螺会痛吧?”

钱妈妈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她毕恭毕敬的一玉米棒子砸在他的头上,“郁少爷,你有毛病哦!”

大早上来消遣老人家!

她骂道:“昨天我不让你吃萝卜,你报复我呢!”

于是早上的玉米粒炒鸡蛋拌面都是兰山君的。

郁清梧只有清水面。

十月中旬,苏合香回了洛阳。兰山君带着她去见了太孙妃,请她为太孙妃把脉。

郁清梧看在眼里,斟酌问她,“你觉得齐王是毒杀?”

兰山君:“未尝没有可能。”

她不信宫里的太医,便想找苏合香试一试。

她笑着解释:“女子的病,女医更清楚一些。”

但郁清梧窥她神情,依着对她的了解,发现她的语气里还是笃定了先有太孙妃会去世的结果,才有现在的百般揣测。

她没有怀疑过太孙妃可能死于大火,可能死于坠湖,她好似只担心太孙妃会死于一场大病中。

又或者说,是急病。

山君太急了,她急着救太孙妃。

她笃定太孙妃会死。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郁清梧的心慢慢的沉下去,沉到了谷底。

但兰山君却不曾觉察到,她一直看着前头,不曾回头看过他。

因为着急,便连晚间的噩梦也多了些。

她惊醒的次数越发多。

郁清梧却不敢在她醒时进里屋安慰,他只能装作睡着了,不曾醒过。

但第二日早间,他依旧会进去为她换烛火。

他会看她脸上尚未干掉的泪水,会看她手心里在梦中攥出来的淤痕。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轻手轻脚的出门,站在廊下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