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颜以为他会有反应。惊讶，或者嗤之以鼻之类的。 可是结果他就像听她说了再普通不过的话，半点神色变化都没有。 他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她忍不住停下来，认真看他的眼睛，“宗主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我说看见鬼了，你都不惊讶？” 他淡淡垂下眼帘，“有本主可怕么？” 沈清颜：“……” 他冷冷看她，“你哪次乍见本主归来，不跟见了鬼似的，嗯？” 倒也是。 她心虚地垂头，攥了攥指尖，“可是，这毕竟不是一回事。” 她鼓起勇气又抬眼看他：“宗主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相不相信我看见鬼了？” 容隐嘴角抿紧，一直走完那三百六十级台阶。 在地面站定，他才居高临下眯眼凝视她眼睛说：“不信。” 沈清颜叹口气。 那算了。 时间如果退回半年前，如果谁跟她说能看见鬼，她也不信。 两人一直沉默地走向易老阁。 他在前面大步流星，她在后头小步紧随。 宫里的院子太空旷，冬天的风便更显凛冽。 幸好他个子高，身上又披着黑狐大氅，于是他走在她前面，便完美地替她将寒风都给遮住了。 冬日的天是灰蒙蒙的，地上积满白雪，这么看过去，他黑色的大氅仿佛展开的羽翼。 这样的他，便像是苍茫的天地之间一只郁郁飞翔的孤鹰。 沈清颜叹了声，还是跑上前去与他并肩走着。 “宗主，这件事我真的想管。我不想叫冰琴入土之后还被人冤枉，不得安生……求宗主了。” 容隐嘴角依旧紧抿，并不搭理她。 沈清颜垂下头去，两只手在衣袖里攥紧，“宗主忙，每日里都是黄昏才回来。奴婢便是奉茶，也只需黄昏之后。” “一天中其余的时光，奴婢便是也可以拾掇茶房。可是那些活计，奴婢早就做完了，更也用不了整整一天。” 容隐心头微微一悸。 他偏首看她，“寂寞了？” 她深深垂首，“嗯。” 容隐停住脚步，抬眸望向灰白的天空。 良久，他收回目光，转向她，“不怕么？” “嗯？”沈清颜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宗主是问……鬼么？” 容隐未置可否。 沈清颜猛然一喜，旋即绽开一朵灿烂的微笑，“奴婢不怕！” “只要有的忙，不用一整天数着时辰过，那奴婢就什么都不怕！” “嘁。”他终于悄然勾起唇角。 “那就去吧。”说完，他自己率先进了门。 留在原地的沈清颜回味了一会子，才高兴地跳起来追上去。 “谢谢宗主！” 夜色深浓，容隐立在兴德宫门外，循例伺候李衍入寝。 寒冷的冬夜更添寂寥，可是他眼前却都是那一朵灿烂的笑靥。 他皱了皱眉头。 可还是忽然觉得，今晚的夜色也还别有情致。 尽管今天的天气本来不好，阴沉晦暗，预示着将有风雪压境。 蒋震走上来，低声禀告：“李钦已经将那些骸骨送到了岐山的凤鸣寺。” 容隐轻蔑地勾起唇角，“然后呢？” 蒋震答：“起了塔，每座塔下面葬一具骸骨。凑在一起，已是一座塔林。” “僧人每日早晚诵经超度，佛前的长明灯可燃百年。” 容隐淡淡听着。 蒋震说到后来，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用心可悯。只是可惜，他竟不知道那些根本不是沈家人的骸骨。” “他做了一场善事，却是为不相干的人。他的心意，沈家人半点都收不到。” 容隐终于勾起唇角。 “骸骨与骸骨，在普通人眼里，本就没有区别。他理应分不出来。” 又不是人人都有一双，能看得见亡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