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嬑眼睛一涩,突然觉着心酸,那时候齐雍该有多绝望啊,从萧关被围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等不到援军了,要么死,要么孤军奋战……可比孤军奋战更可怕的,是来自太后党的背刺。
缺乏粮草,将士们要饿着肚子冲锋。
没有足够的药材,就算是轻伤,都有可能因为得不到救治而致死,受伤稍重一些,就只能等死了。
为了活命,只能杀马吃肉,可没有马匹冲锋,战士们就只能用血肉冲锋。
齐雍继续说:“所有的援点都设了埋伏,粮草也输送不进来,外祖父亲自带了数万将士将粮药背在身上,翻山越岭,抄山插道,绕过援点,避开太后党的耳目,把粮药运进了萧关,许多运送粮草的将士都失踪在山里,尸骨无存了……就连萧关一带的百姓们也自发背着粮食,跟着运粮草的将士一起……”
“萧役一役的胜利,是那些背粮的将士和百姓,用肩膀扛出来的。”
沈昭嬑垂眼,看到他放到炕桌上的手,正在轻微地发着颤,她突然伸手,覆住了齐雍的手。
齐雍身体僵了一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部署围点打援这种战术并不容易,有一个前提是,围点不会被困方突围,北伐大军整整十万精锐,外加二十万普通士兵,铁勒部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能在分兵援点,兵力分散的情况下,把三十万大军困死在萧关?”
沈昭嬑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时间不寒而栗:“铁勒部早就知道萧关粮草极度缺乏,大军不敢突围……”
她慢慢瞪大了眼睛,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铁勒部是怎么知道北伐大军的军情?
“铁勒部的兵力,也与我之前探到的数量相差太大,”齐雍放慢了声音,眼里一片冷意,“最先探到出战的王部有两个,可实际出战的王部,却有四个,探子探到的情报是有容错的,不可能出现这样大的误差。”
一支大军有数支侦察队伍,加起来拢共有上千人,分属不同的地方点探查,不可能上千人探查的情报都出了差错。
沈昭嬑心中发冷:“通敌叛国?”
齐雍点头:“没有查到证据。”
齐雍不会信口开河,沈昭嬑知道这件事八成是真的:“他们,”她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齐雍慢慢将头搁到她的腿上,轻声说:“受伤最重、年纪最大的军卒,每天都会结成军阵冲击围点,消耗铁勒部在围点的人马,寻到突围的时机……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我不是不能接受他们的牺牲,只是不能接受这种方式的牺牲……”
沈昭嬑就像前世那样,手指搭在他的太阳穴上,碰到了一点湿意,她装作没有发现,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原来齐雍也是会哭的呀!
不知道前世她死后,齐雍会不会为她哭?
沈昭嬑轻声说:“殿下做得很好,殿下打赢了这场仗,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喉咙一阵涩然,她突然说不下去了,那些话实在太苍白无力了,“殿下能为他们做的事还有很多。”
“殿下名下有许多产业,可以优先让烈属做活,殿下以齐王府的名义在各地包荒,支持烈属去开荒、种树……虽然辛苦一些,但是在殿下的产业里做事,可以吃饱穿暖,不会受到太多的欺凌……”
朝廷鼓励包荒,开荒的土地归自己所有,朝廷三年不征税,开荒五年以上,才会逐步恢复税项,普通百姓人力单薄,家里劳动力有限,开那么点薄地,好几年产不出东西,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
可若是齐雍直接包荒,让那些烈属家眷们共同开荒,家眷们可以抱团,又是齐王的产业,烈属家眷们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她絮絮叨叨地帮他主出主意,开商行、包荒、种树,修蚕场……
前世齐雍名下所有产业所需的人工,都是优先烈属。
他一直都在想办法帮助烈属。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渔,殿下还可以命人统一教授烈属们剿丝、印染、织绣、木工……有一技之长,就不愁没有活路,学手艺对普通百姓家庭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可是对殿下而言,却是举手之劳。”
“我名下也有不少产业,如果殿下名下的产业不好安排,可以把人安排到我名下的产业上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照顾烈属没有问题,前提是他们会踏实干活才行……不然我可要退人。”
齐雍第一次发现,她也有这么多话,喋喋不休,没完没了,他安静听着,心里一片安宁,人生最大的幸事,大约就是喜欢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很好的人,又恰好能懂他的心,与他同心同德。
沈昭嬑笑道:“我也可以包荒的,种不了作物,就种树,种树是百年大计,像榆树、榉木、梓树、槐树……耐活,需求也大,价值也不便宜,一般长十几年,就能成材成料了,稳赚不赔的生意。”
普通百姓人家,家里但凡有孩子出生,就会种一棵树,等孩子长大了,要娶亲生子时,就会砍了树,一棵十年的榆树,至少能卖上十两银子,三十年以上,价格翻了三倍,普通人家但凡有儿女出生,就会为他们种一棵树,等儿女长大了,娶亲嫁人,就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