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听着。
直到半开的门扉上传来敲门声。
“姑娘,衣裙我取来了。”
随即那个圆脸的丫鬟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将整齐干净的白裙放在桌上。
就似没有?见到两人?的狼狈,她行?礼告退。
“姑娘,我就在门外守着,您若有?其他吩咐,尽管差遣。换过衣裳,我送您回园子去。”
说完,她走出?去,将门关紧,再没了动静。
唯有?昏黄的光透过格子的窗纸,随摇曳的树影筛进屋内。蝉声愈发聒噪。
曦珠闭了闭眼,撑在地上,爬起了身。
青坠忙搀扶姑娘。
曦珠又解开腰间的系带,要将身上的脏裙子脱下。
青坠又忙帮着换,再把微松的发髻整理。
无声里,她望见姑娘手腕上一圈的青痕,眼睛酸涩,滚下一滴泪。
曦珠看着她,低声问道:“你回去后,会将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他,对吗?”
青坠哽咽地有?些踟蹰,她是公?府的丫鬟,自然要听公?府主?子的话?。
三爷给了她许多好处,她自然将有?关表姑娘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三爷。
她猜测出?了这样的事,表姑娘有?所顾忌,怕被三爷得知。
但很快,她就听到姑娘说:“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他问什么,你直说就是。”
“走吧,我们去到园子,找四小姐去。”
青坠抬头,见表姑娘已朝外走。
她赶紧将脏了的裙收拾好,跟着一道出?去。
*
晚膳宴席上,曦珠坐在一堆女眷里,并没吃几口饭。
姚佩君见到,询问是否不?合口味,有?无要吃的,让厨房去做来。
这番话?让周遭的妇人?和姑娘们都看过来,依稀有?了什么议论。
曦珠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多谢秦夫人?关心,不?用了,是这天热,不?大能?吃得下东西。”
她将桌上的一碗冰镇圆子指了指,道:“我吃这个就好了。”
姚佩君也笑了笑,又转过头,接着与国?公?夫人?、唐夫人?、罗夫人?等人?说起话?来。
曦珠吞咽下圆子,沁凉直逼脾胃,和着未散的苦味,再涌上来,她赶紧再吞一口圆子,未嚼一下。
想到秦家的说亲。
曦珠捏紧瓷勺,愈感冰凉。
现在的秦家尚与卫家交好,还未发生?前世的那些事,秦令筠也还未与谢松陷害大表哥致死,秦卫两家关系断绝。
秦令筠……
他对身为妻子的姚佩君到底说了什么,才会让本就探查到什么的姚佩君答应了说亲。
还有?元嬷嬷昨日来说秦家宴请时的喜意、今日出?发前姨母的那句话?、马车上董纯礼的那个眼神。
抬眸间,曦珠看到姨母正与姚佩君说话?,是那爬树为救猫的秦家公?子,眉眼携笑。
她心上泛起一股淡淡的厌烦。
顷刻,又被强压下去。
未及宴散,公?府的人?便要回去。
曦珠跟随着姨母、董纯礼、卫虞她们,恍惚中?,穿过前院的长?廊,直到大门口,而后看见了秦令筠。
高?悬的灯笼下,背后还有?宾客嚷声,他正与公?爷熟稔地谈说,作揖送别。
卫陵也在一旁,朝她看过来。
曦珠回望他,眼神尽是凉意。
只一眼,就收了回来。
躲避他,也躲避秦令筠投来的视线。
*
马车摇摇晃晃,最终回到了公?府。
从侧门下车,又是一番行?礼告别,才各自回去。
破空苑和春月庭同路一段,卫陵把缰绳撂给仆从后,却没有?跟上曦珠的步伐。
他回想在秦府大门处的那个眼神,一定在秦府发生?了什么事。
秦令筠曾离开前院一盏茶的功夫,也就片刻。
但各宅后院都是女眷居所,今日又那么多人?,不?可能?任由他进去。
他抿紧唇,直到曦珠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转往自己的院子。
*
回到春月庭,蓉娘过来笑问,秦家的宴请如何。
曦珠强撑起笑,以袖子挡着手上青痕,简略说了两句,而后道。
“我累了,想早些睡了。”
蓉娘闻言,走出?屋去,赶紧让人?送来热水。
曦珠坐到妆台前,任青坠帮着把发髻上的流苏银簪取了下来。
她望向菱花镜,里面同样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正看向她。
纱罩灯透出?的淡黄晕光,映入镜中?,照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从眉眼,到唇鼻,一遍遍地描摹十五岁的年?少轮廓,渐渐地,她觉得越来越陌生?。
奇怪的,里面出?现一张瘦骨嶙峋的病容。
饱受风霜,横经痛楚。
不?是她的脸。
不?是。
不?是!
她怎么会变成那般丑陋,连自己都不?忍多看的样子!
她蓦地将镜子拿起,抬手扬高?,摔砸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