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脑袋里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也不记得自己是回应了还是没有,总之就这么走过去,坐下了。
枭遥给他留的是靠窗的位置——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就最喜欢坐靠窗的位置。
上一次这样安静地并排坐着,好像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秦淮原以为自己再见到这个人,应该有无数的话想说——先骂他一顿,再揍他一顿,然后问他这些年干什么去了,当年干什么去了——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上了锁,干涩到涌起一股血味儿。秦淮忽然从“不知怎么开口”变成了“不敢轻易开口”,他生怕自己一提起过去的事情,就有人会掉眼泪。
眼泪,比干涩的喉咙还令人无措。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鼻子就一阵一阵地酸起来。
秦淮努力睁大眼睛,那些在他眼中出现的零星的水光,好久都消不下去。
他想,也许他真的该揍枭遥一顿,至少这样能闹得人没法胡思乱想。
至少这会儿不会胡思乱想。
“你打耳洞了啊,”秦淮听见身旁的人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他说,“会不会很疼?”
秦淮更不想回头了。好气闷,他想,为什么他旁边的这扇车窗拉不开?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回答了枭遥的话:“不疼。”一张口,差点儿发不出声儿来。
太失态了,他忍不住想,还不如不说话。
身边的人“嗯”了一声,这个话题大概是结束了。秦淮莫名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松一口气的——他歪着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盯着外头远处的云发呆。
快到目的地时,秦淮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动了动,而后,一只拿着手机的手伸了过来。秦淮下意识低头看过去,对上枭遥的眼睛。
从半小时前他们相见到现在,这是秦淮第一次看清枭遥的脸。过去这么多年,这个人似乎变了很多,比如头发剪短了,金属边眼镜换成了黑框眼镜,五官也褪去了稚气,线条在成长的岁月中变得更加锋利。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这个人还是一脸毫无攻击性的样子,皮肤也依旧白得像生着病,尤其他还穿了一身的黑色,再配上他那条红围巾,就将肤色衬得更亮。
红围巾……又是红围巾。
“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枭遥说,“谭姐说,你是我们的小导游。我想有个联系方式,万一有什么事情,找你们也方便点。”
他的语气再平常不过,就像真的在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搭讪。秦淮有一瞬恍惚,紧接着,又感到那么不爽快。
这简直就像已经把他忘了一样。
如果不是前面有搭过两句话,秦淮真的会以为,这个人把自己忘了。
他接过枭遥递过来的手机,没说话,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在“添加联系人”的界面里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可是就算枭遥真的把他忘了又怎么样?他们充其量只是高中时玩得不错的朋友、选修课里挨着坐的同桌……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他们那时候什么都没说出口过。
秦淮确认了一遍自己输入的号码,然后将手机递回给枭遥。对方没立刻接下,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就在秦淮将要开口的前一刻,枭遥忽然说:“你想不想看烟花?”
秦淮微微一愣。
这句话来得突然,简直可以说是“前言不搭后语”,可秦淮却微妙地从中感受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模糊到难以形容,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好久以前的某一天,他也这样问过枭遥——“看不看烟花?”
秦淮靠回车座靠背,将手机塞进枭遥的手里。他重新看向窗外,外面日头正好,冬天的阳光,烈也烈不到哪去。
“果园里禁燃烟花爆竹。”他道。
话音落下,他又听见枭遥问:“那出去呢?”
秦淮很久没说话,好半天,才闷声回了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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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谭休休说,这一批小朋友是隔壁县一所小学的学生们,因为过年家里没有大人,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回不来,所以才跟着班主任老师一起出来过年。她说,枭老师是个好老师,为了孩子们,他今年没舍得回老家,这才留在这里的。
秦淮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我女朋友是大他几届的师姐,现在偶尔还有点工作往来呢。你说巧不巧?都出国兜了一圈,这居然还能遇到,世界真小。”谭休休说着,还颇为感慨地“啧啧啧”了几声。
“出国?”
“是啊,上的国外的大学……”谭休休忽然止住话头,转头盯住秦淮,道,“你对他很好奇?”
秦淮眨了一下眼,明知故问道:“谁?”
“那个枭老师啊,”谭休休说,“你怎么一直在问他?你们认识?”
秦淮耸了一下肩,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上的文件夹。他道:“没,你想多了。”
闻言,谭休休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秦淮余光瞥见她还看着自己,便没有下一步动作,机械地把桌面上的几个文件夹翻来覆去地叠上叠下。好半天,他才终于听见谭休休妥协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