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也显得那么亮,亮得像一团包裹着火的薄纸。可是,纸又怎么包的住火呢?
包不住,熄不灭,只能压抑。
可越压抑,越叛逆,越滚烫,越易自焚。
尽管枭遥知道,他的伎俩很拙劣——比如假装自己站不稳,假装自己不舒服,理由很烂,演得也很假,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能靠秦淮近一点呢?
反正秦淮都会信的,他这样想。
十七八岁的人,年纪小不懂事,耍点心思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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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的某个傍晚,学校围栏旁的灌木丛里,那是枭遥第一次见到秦淮。
那天天气不好,闷闷热的晚风里还飘着细如烟纱一般的毛毛雨。雨点太轻,伞挡不住,人一动,雨就扑到脸上,比雾还黏乎。
枭遥讨厌下雨,更讨厌到处充斥着的闷而潮湿的空气。他一个人斜斜撑着伞,不耐烦地戴上耳机,从校门口一堆叽叽喳喳的学生里挤出来,快步向旁走开,直到离人群远了,才放慢脚步。
为什么那些人总是这么吵?他厌烦极了。为什么总是这么吵。
路边的梧桐树茂盛得几乎看不见天光,那些宽大的叶比无孔不入的细雨还要更加野蛮。软塞入耳式的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噪音,却在音乐的空隙里放大了他的叹气和烦躁。
枭遥气闷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脚边从地砖缝隙里长出来的杂草,他都想就这么伸手给拔了。不过,他嫌脏,于是只是将鞋底踩上去,用力碾了一下。
无辜的草断了,淋着雨,比谁都可怜。
枭遥毫无波澜的一双眼抬起来,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颤颤悠悠的。
总有不少学生会在学校的围栏处偷拿外卖,老师们不准,他们就偏要,即使一被抓就得吃个“通报批评”,但这些学生就是觉得这么做很酷,就是觉得自己本事大。枭遥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但他都是到校门口去拿,保安或者巡逻的老师问起来,就说是班主任点的,喊他跑腿。搪塞过去也好,被戳穿了也罢,他都不是很在乎——因为他只是想吃这顿外卖,所以管他怎么样,吃到了就行了。
于是在看到这团窸窸窣窣的灌木丛时,枭遥一下就联想到了那种头发烫得跟个傻子似的,穿着非主流印花T恤和束脚裤的,以违反校规为荣,最不服管教的那种学生。
可很快,那灌木丛里的人站起来,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没有毛躁的廉价药水烫出来的卷发,反而剃得很利落;也没套什么奇怪印花的T恤,穿的就是一整套的校服,只是领子洗得有点褪色,看起来有点旧了;至于会不会以违反校规为荣……枭遥不知道,但看这人面相,大概率也不是个很安分的。
他跨着大步从花坛里走出来,没有打伞,和枭遥印象中这个年纪大部分的中二少年一样。但枭遥转念一想,这么小的雨,不打伞,也顶多身上潮一点,淋不湿。
然而,这个人又一次推翻了枭遥的猜想——他将系在腰上的校服外套解下来,盖在头顶,表情相当不爽快,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似乎也在埋怨这鬼天气。
看来不是故意不打伞,而是没有伞。
枭遥将一边的耳机摘下。
那少年顶着挡雨的外套走出去几步,没多远,方才的那片灌木丛里就钻出来一只三花小猫,喵呜喵呜叫着就往上跟。小猫叫得很响,也不算好听,颇有种大破铜锣嗓子的意思。他闻声停下来,蹲下身将那绕着他脚踝转圈圈的小猫拎起来,转身往回走。
“你是不是笨,外面在下雨啊,”他对着那只三花小猫凶巴巴地自言自语,好像那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真的能听懂似的,“跟出来淋感冒了没人管你,我可没钱带你去看医生……”
小猫被他拎回灌木丛里,不多时,他才直起身子,重新跨出花坛,披着校服外套离开了。
枭遥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有些好奇,那团灌木丛里到底藏了什么。于是他走过去,一双全新的白色板鞋踩进花坛的软泥里,沾上了碎草、湿土和露水。
他又伸出手,拨开灌木丛层层叠叠的叶子。这叶子的边缘长着毛刺,好扎人。
灌木丛的后面,有一个靠着学校围栏边边搭起来的小猫窝——这猫窝是用塑料片、泡沫和纸板拼凑出来的,虽然材料寒酸,但该固定的都固定得很牢靠,甚至还在旁边的角落里放了两只小小的不锈钢碗,碗里食物和水都很充足,碗上面还搭了遮雨的小棚。
那只三花猫正团在这简易猫窝里,守着猫窝里头的几只猫孩子。
猫窝上方支着一把撑开的折叠伞,细碎的雨落下来,因引力而靠近,接着相互融合,最终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滚落,在伞面留下蜿蜒的水痕。
令人厌烦的毛毛雨没多久就下大了,打在伞上,噼里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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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催得人犯瞌睡。枭遥在秦淮看过来的前一秒收回了视线。
他做出一副困倦的模样,眯着眼,头像啄米的小鸡,一点一点的,随着车的行进而轻微摇晃着。
几秒钟后,一只清瘦的手从旁伸过来,托住了他快要栽到地上去的脑袋。然后,那个人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