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触感柔软又带些针织物独属的那种粗糙,毛线交缠摩擦分叉而出的细毛扎在掌心的皮肤上,直挠到心里,痒痒的。枭遥垂眸看着,眼镜片反射出脚边灰白色的大理纹地砖的模糊光影,待他微微一动,又映出那条围巾的影子——红色的,像火。
他提着围巾的一端,将那团火一圈一圈地缠在颈上,贴近脸颊。隔着几乎可以不计数的那几公分,他嗅到这松软针织物上残留着的室外的寒冷的空气味道,以及在这气息之下,淡淡的木头香。
像是刚从木制衣柜中取出来的——从上一个冬天开始,静静躺在柜子中等待下一个冬天的到来,于是一年的时间过去,木头的气味一丝丝钻入纤维的空隙中,留下难以避免的尘封过后的痕迹。
虽然嘴上总是说着讨厌他,但秦淮似乎真的是个很心软的人。
两人莫名默契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埋头将塑料餐盒里的小包子吃完,便齐齐站起身来,把垃圾分类收拾好,丢到就近的垃圾桶里去。
枭遥好像没怎么来过医院,至少是不太知道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光是在网上找教程就花了不少时间。见他表情严肃,秦淮不动声色地挪了一小步,斜眼一瞄,发现枭遥正一本正经地在搜索引擎的输入框中打字:“生病去医院要怎么做?”
搜索记录中类似的还有——“挂号要找专家吗?”“看医生要带什么?”“挂号是预约的意思吗?”等等。
秦淮看得叹为观止,忍不住开口问:“你以前没来过医院吗?”
虽然从他的嘴里讲出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怪气,但枭遥并不觉得。他听见秦淮的话,点了点头,认真回答道:“嗯,我平时不生病。”
这话说的,倒显得秦淮像是那体弱多病的小秧苗了。秦淮清清嗓子,道:“我平时也不生病。”
枭遥闻言,嘴角往两边一扯,脸颊肉虽不多,但也被挤出了两团圆润的形状。这小动作说笑也不是笑,更像是觉得脸上没表情了不好看,所以才这么动一下。
放在秦淮的眼里,这就是十足的敷衍。不过他没什么兴趣去纠结这个,毕竟非要说态度问题的话,他给枭遥的臭脸还是远比对方给自己的要多。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教枭遥应该怎么看医生。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但枭遥似乎在与人沟通方面有一些问题,流程他都听明白了,但是一到要和别人讲话或者是找志愿者问路的时候,他就表现得极不自然,一张口就结结巴巴,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昏过去。秦淮原先还打算就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可是见枭遥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又实在没法袖手旁观,无奈之下,最后还是由他做领头的,让枭遥跟在他后面。
近日天气凉温差大,不少人都得了流感,许多检查项目都要排队,跑来跑去折腾了一上午,这才终于取到血常规的号,可以坐下休息会儿了。
等待厅就在抽血窗口前,秦淮走在前,枭遥跟在后,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又不至于太偏,正好能看见大厅里挂着的显示屏。显示屏上滚动着患者们的名字和号码,秦淮盯着看了几轮都没见着自己的名字,便知道还得等好长一段时间。
他把手里的号码纸塞给身旁的枭遥,而后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揣着胳膊,下半张脸往围巾里一缩,说道:“我眯一会儿,你注意听号。”
闻言,枭遥点了一下头,小心地把秦淮给他的纸条贴着自己的那张叠好,应了一声:“嗯!”
他这声“嗯”和以往的应声有所不同,语气之中似乎多了一些自己对自己的鼓励——反正在秦淮听来是这样的。品出这种意味来的某人忍不住笑了一声,紧接着又欲盖弥彰地咳嗽起来,听得枭遥连忙挺直腰板,凑上来问他有没有事。
秦淮故作深沉地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继续闭上眼假寐去了。
偶尔在这种时候,秦淮会觉得,枭遥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虽说是打算打个盹的,可医院毕竟来来去去的人多,再加上总有那么几个没素质的非要大声打电话,难免会有点儿吵。秦淮本就睡眠浅,感知神经在这相对陌生的环境里更是敏感,根本没法儿休息,身子左右翻了好几番都还是觉得不怎么舒坦。
秦淮心情不好的时候,脸上往往藏不住事儿。即使他这时候是闭着眼的,也能感觉到那冲天的怨气快要把房顶都掀飞。
他想,那高声打电话的大叔要是在十秒钟之内还不闭嘴,他就算是破罐子破摔,也要指着那人鼻子破口大骂一顿。
秦淮这样想着,心里真的默默数起数来。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数到这里,他的右耳忽然被人小心地塞进了一团东西。
秦淮的右边坐着枭遥。
他对这触感并不陌生,曾有好几次,枭遥都这样偷偷摸摸地给他戴过耳机。不过以前总是左耳,今天是右耳而已。
但出乎秦淮意料的,没过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动静从右边到了左边。枭遥把另一只耳机也给他戴上了。
轻巧的弦乐和鼓点敲着他的鼓膜,音量像是被人特意提前调试好的一样,既不刺耳,又刚好能盖住外界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