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层楼还有住户,个个门窗紧闭,只有模模糊糊的春晚声传到楼梯里。
上了三楼就连声控灯也不亮了,估计是常年失灵。我换一只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电筒照着上楼,土豆在我背上时不时发出两声轻叫。
黑暗中的时间总是相当漫长,我一步一步抬脚走着,呼吸声里,想起李迟舒为数不多的向我透露的几次关于他新年的生活。
除夕对李迟舒而言和一年里另外三百六十多天没有太大区别:起床,洗漱,煮一碗加了香油的挂面,看书,煮饭,打开电磁炉,炒两个菜,吃饭,继续看书,扫地,拖地,洗衣服,热一热剩菜,吃完饭在阳台坐一会儿,看看夕阳,回去打开电视,播完春晚就洗澡睡觉。这是他的除夕,他的生日,他的大年初二,大年初三……他人生中成百上千个清晨日暮。
所以我想,李迟舒说他厌恶放假也情有可原,这是他骨子里极少数对于孩童天性的背叛。
“在宿舍至少插卡就能洗热水澡。”他曾经这样说,“虽然我不爱说话,但听舍友们说话也挺有意思。回了家就要一个人待上好多天。有时候只有打开电视才能在家里听到一点别人的声音。”
难怪李迟舒那么喜欢开电视。跟我住的那几年,只要我出差回家,家里总放着电视或者电影。而李迟舒常常窝在沙发上拥着毯子睡觉。
我踏上楼梯的脚步忽然一顿。
李迟舒曾经在一年除夕因为家中无故断电自己跑到楼梯间检查电线,还因此触电晕倒。他当时跟我说这话时只随口提了过去,并没告诉我是在哪一年的除夕夜。
我放下手里的袋子,把背包一起脱在楼梯上,飞快地朝五楼跑去。
五楼楼梯转角处,一个只看得清轮廓的身影踩在塑料凳子上,正伸手去够墙顶的电线。
我倒吸一口凉气,话都来不及说,冲过去从背后把人拦腰抱了下来。
“做什么呢?!”我把他抵在墙壁上,一时太急,没控制住语气。
李迟舒显然没回过神,闷了半晌才试着触摸我的胳膊:“……沈抱山?”
我叹了口气,又在心里后悔刚才差点吼了他,缓下语气说:“是我啊。”
李迟舒紧绷的身板霎时放松下来。
“你刚才在做什么?”我又问。
他仰头看了看顶上:“家里,突然断电了,我检查一下……”
“那也不该直接去摸电线啊。”我两只手从他肩上一路往手上摸,“有没有碰到哪儿?”
李迟舒金贵得很,过去那些年在家别说检查电线,就是换灯泡那样的事我都从没让他做过。从很早起我就发觉他对于踩在板凳或椅子上这样的事有着一定程度的恐惧,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除夕检查电线时被电到摔下凳子后短暂昏迷造成的心理阴影。
“我没事的。”他反手握住我的胳膊,回过神后语气里有些许的欢喜,“你怎么来了啊?”
我这会儿才虚惊完,后知后觉出了一背冷汗,浑身脱力似的把头搁在他肩上,要死不活地说:“我想你了啊。”
李迟舒低了低头,肯定在偷笑。
“让我休息会儿。”我抬手抱住他,发觉李迟舒穿的羽绒服外套并没有扣上,里头只一套当初我给他的纯棉睡衣,脖子上围着我上个月送他的羊绒围巾。
那股淡淡的皂香盘旋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似有若无,偏偏每一缕香气都钻进了我的呼吸。
我又心猿意马起来。
“你洗过澡了?”我解下他的围巾,把另一半绕在我脖子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拿鼻尖在他脸上蹭。
“嗯。”李迟舒点点头,笑着躲我,“沈抱山,痒。”
“亲一下就不痒了。”
我说完,没给他时间反应,迎头吻了上去。
(……)
新年到了。
我抽出手,从包里拿出方巾擦干净后才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打湿发尾的头发,慢慢扶起他:“李迟舒,十八岁了。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