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手:“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启禀陛下,南和三州刺史克扣军饷一事已经结案,涉案人等全部羁押在刑部,不日问斩。除此之外,因此事乃由摄政王一手主审,从犯冯冉及卢文珠之亲眷流放岭南,主犯宜州刺史方正明除斩立决外,兼并诛九族之大刑。”
黎玄景:“哦。”
“陛下难道仅这一字置评吗?”
黎玄景看他一眼,哈哈笑起来。
他一笑,颊边显出两个酒窝,露出几分孩子气,而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毫无笑意。两种气质杂糅结合,有种不伦不类的诡异感:
“那朕应该说什么?难不成把傅沉欢宣进宫来,斥责一顿,说‘你不该杀这么多人,你不
仁不义,涂炭生灵’么?”
“朕知道你心中是何想法,”他说,“你一定在想——就算小皇帝没有能力与傅沉欢抗衡,无法改变他的决定,至少也应该义愤填膺。对他的丧心病狂予以批判,是也不是?”
应斜寒无言以对。
黎玄景收了笑:“应斜寒,朕是恨极了傅沉欢,但不代表朕便要向你、向其他人去低头讨好。他做的事令朕赞赏,朕为何要痛骂于他?去岁镇江府七州贪官吞并赈灾款,傅沉欢也是用了雷霆手段,原本严惩便能起到震慑作用,他偏偏诛杀那些贪官满门。虽然……方法的确血腥了些,可效果立竿显著,不是吗?这两年旱灾你可见还有一人敢贪污半点赈灾款么?”
“难道应大人就不觉得,这夏朝,是越来越好了吗?”
应斜寒反问道:“陛下是这样觉得?”
黎玄景垂眸一笑。
他目光渐渐暗沉下去:说实话,他并不认为傅沉欢的做法有何不妥,这个国家从根上烂了,本就应该狠心下刀将烂肉挖去,既然如此,那还客气什么,干脆利落比徐徐图之要有效的多。
但无论思想如何,都与他想将傅沉欢万刀凌迟、除之而后快并不冲突。
“北漠的质子进京了,许多事情等着傅沉欢办,夏朝与北漠水火不容这么多年,今年是第一次言和。两国邦交是大事,他必会亲自处理,”黎玄景道,“恰逢青川地方驻军武官回京述职,傅沉欢分身乏术顾不过来,你前去接待,让他们见不到摄政王不必等,直接来回朕便是。”
“是。”
“还有他的身份,你查的怎么样了?”
应斜寒敛容。
“惜年安王府知晓内情的人,早就被傅沉欢杀了干净,就连安王也在前年撑不住去了。当年,小郡主……”
应斜寒说着,看了黎玄景一眼,见他只是目光锐利了一点,便接着说下去:“小郡主舍命相护,让多数人认为傅沉欢乃卑贱奴隶的说法是无稽之谈。现在仅仅以人证未必能叫傅沉欢伤筋动骨,若要揭露他贱奴身份,还应当拿出有力物证。”
黎玄景摇头:“奴印吗?这几乎不可能。”
奴印,不是一个随身的物件,想取来还有办法可想。那是随之身体发肤烙印在身的,一块皮肉罢了,傅沉欢或毁或挖,绝不可能还将奴印留在身上。
“还有种可能,也许可以试着查查。陛下应知,堕箱奴本起源于北漠,后来因为价贱好用,渐渐传入我夏朝。但一直以来,我夏朝本土烙奴印的手段比北漠要少一步,除去印记锁骨与左腿之外,北漠当地的堕箱奴还会烙一枚骨印。”
应斜寒娓娓道来,声线平静,“他们会取二寸长的细铁棍,烧红后一端烙入右手小臂,并不停留于肌肤表面,而是深入烙在骨骼上。此印留骨,经年不消,肌肤只有一点淡淡的疤痕。取证虽难,但不是不可想。”
黎玄景目光沉沉,垂眸思忖:“朕想一想。”
夏朝的奴隶,和北漠流过来的奴隶,这其中的差别微
妙又致命。
如果傅沉欢不仅仅是一介贱奴,还是个北漠人,那局面就更有趣了。
黎玄景神色冷寂:就算他不是,想个办法让他是就好了。那样的人渣,辜负别人一片痴心,用他人的性命铺做自己进阶的路石,活该被天人共弃。
应斜寒抬眼看着陷入沉思的黎玄景,提醒道:“陛下,此事可以慢慢研究,但收兵权已经迫在眉睫,而且傅沉欢已经着手削藩,只怕权力更甚,我们时间不多了。”
“嗯。朕知道了。”
黎玄景挥挥手,这意思便是让应斜寒下去了。
收兵权。
他父皇心心念念半辈子的收兵权,如废物一般筹谋了多少年,到最后也一事无成,还愚蠢的死在了傅沉欢的刀下。
现在他也踏上这条路。
然而,到他这里,只比他的父皇更加艰难,傅沉欢已经不是那个仅仅统领龙州军的镇护将军,他接掌夏朝朝政,手里不仅有龙州军,还有宫城的禁军,甚至地方军也听他的调派。
但好在,他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
除了傅沉欢手上从最初就培植的人他无能为力,朝中自有忠君的朝臣不用拉拢,便自觉追随于他。还有些压根看不惯傅沉欢做派的人认为他起兵谋反为臣不忠,更不用他费心。
剩下的,大都是在傅沉欢的威慑下惶然度日。
自己处境艰难,傅沉欢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