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收拾好行装,去和柳离道别。
清夜下。
几声叩门声响起。
柳离出来开门,双手背着脑后整理如瀑黑发,口衔珠玉簪,应该是刚漱洗过,身体还有些湿,单薄纱裙半贴着肌肤。
她也是听出了陆缺脚步声,不然这种情况可不会开门。
两人进入房间。
灯光黄润。
写意的山水屏风上还搭着柳离的衣裙,后面水烟泛动,看来刚才的确是在沐浴。
陆缺虚握拳头轻敲眉心,移转视线,却有看到了柳离背影,宽松里衣下,身段弧线凹凸有致,构成出媚惑的剪影。
如一段丰美细腻的玉,旖旎流光。
而那抹幽幽香气在沐浴之后也鲜明了一些。
暗香浮动月黄昏!
却不是春来第三峰留下的无名花香,而是柳离身上的香气。
陆缺抹了把脸。
柳离转过身,双手倒撑在案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悠然舒气道:“你的伤终于痊愈了,连疤痕都没留下。”
陆缺点头道:“毕竟是用地灵浆修复伤势。”
“对不起……”
“顾有德是你们宗门长老,又是背地里耍手段,这谁能料到?跟你没关系,更不用往自己身上揽过错。”
柳离抿着嘴,片刻后道:“我要是和白湛那么有本事,这事也不会发生了。”
自责中略带两分醋味。
不过陆缺迟钝,没嗅出来,“白湛属于天生强悍,天生地位尊崇,咱们普通人本就比不了。”
“相貌还很好呢。”
“是很好。”
柳离幽幽地横了陆缺一眼,无语至极,心想要在他口中听见到几句体贴女儿情思的话,只怕是此生无望。
算了。
无妄之灾平安渡过,比什么都好。
白湛那妖怪率领十六位大妖威慑天渊剑宗,当时猖狂跋扈,好像天下无敌似的,确实很让人讨厌,只不过是为陆缺平事,那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蛮横少女而已。
柳离在心里自我调整,脸色恢复,把陆缺拉到跟前,“你再多休息几天。”
陆缺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当我是白湛啊?”
“劈开天渊剑宗第三峰,当众格杀宗门长老,号令大妖围山,这场面太大,远超过了我能够承受的范围。”
“白湛在时,你们宗门摄于她的势力,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可她现在走了,只怕以前和顾有德蛇鼠一窝的玩意儿,就会把邪火往我身上撒。”
“所以我得趁白湛余威尚在尽早离开。”
柳离眼波晃动:“你的心机可越来越深了。”
“这也是祝大……不对,这是从宁大哥身上学到的,宁大哥教了我读书明理和如何辨析事态。”
“我就特别相信,从不觉得是你生来狡猾。”
陆缺玩笑道:“我父亲和赵叔都是吴州靖南郡江湖上闻名的侠捕,宅心仁厚,侠义心肠,所以我生下来肯定也是好的。”
“那你真要走了?”
“嗯。”
陆缺转身去把房门掩上,栓上了门栓,捉住柳离手腕带到床边,把被子往里面放了放。
柳离低头一抿嘴唇,眼波顾盼,心头做起了准备。
春月满山霜,风吹暖香。
正好良辰美景。
修仙之人胸襟洒脱,也无须点红烛挑盖头那种繁琐事,感情到了就对了。
然而她以为的事只是她以为,并没有发生。
陆缺语气郑重道:“有两个人我得和你提一下。”
“啊?这个?”
“一是你们第三峰的教习康回,此人看你的目光与看相轲如出一辙,应该是非常在乎你,非常关心你,往后都跟着她绝不会有什么大错。”
“我没发觉康教习对我和对其他师兄弟们,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培养你的时机还未到。”
柳离点了点头。
陆缺继续道:“第二个也是你们天渊剑宗的人,名叫许远,但不知道是哪一峰弟子,此人心狠手辣、并且又善于隐忍伪装,往后千万别和他共事。”
“你怎么知道的?”
“来天渊剑宗的路上,我亲眼看见许远杀了一个叫做雷同业的师弟,两人从前还是总角兄弟!此事你心里知道就好,别说出去,以你的心机绝对斗不过许远。”
“我都记下了。”
………
月光更加模糊,落到种梅树的小院漫漫如雾。
桌案上的蜡烛烧到了尽头,火苗摇晃了几下,终于熄灭,最后那缕青烟在昏暗中浮升起来。
夜已经很晚。
柳离起身把灯烛续上,从柜子里取出两件衣物,“你身上那两件衣服都破了,缝也缝不好,我托其他峰的师姐又买了两件,你路上带着。”
“谢谢。”
“到了家乡就立即给我来信。”
“那肯定的。”
人生聚少离多,修行之后各有机缘各自辗转,相逢之期就更少,谁知道下回见面会是哪年哪月?
柳离有些感慨,撩袖抹了抹眼睛。
陆缺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