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全了佟氏的体面。
只女人们第一次直面了叶碎金的冷酷。
从前当然也听说过很多。但听到的都是“据说……”。她们生活在安稳的后宅里,不曾亲眼见过,亲身感受过。男人们回来,也不会与她们多说。
她们见到的叶碎金,是叫人如沐春风的叶碎金。
她可以胜任任何一个大家族的宗妇。
她总是带着笑,每一个与她对话的人都觉得自己得到了重视。
她对同辈的嫂嫂、弟妹十分亲切关爱。撇开男人们曾经与她有过的纠纷,单就她这个人来说,不论是桐娘还是兰娘,都喜欢她。
她们真的是万万想不到,
月娘的父亲、四郎的岳丈,这样亲近的关系,叶碎金说杀就杀了。
还有忠远堂的堂主,一宗家长,也杀了。
最后的刑决体现的是律法,但“不许赎减”体现的却是叶碎金冷硬的心。
谁家也不是出不起钱,若能赎减,便都不用死了。
可她,就让这些亲近的人都去死了。
桐娘和兰娘,甚至四夫人,都被冲击到了。
她们第一次才看到了叶碎金的另一面,她们难得看到的另一面。
叫人惊惧。
十二娘来了,四夫人还念叨:“你在你老师那里,没赶上那些事吧。”
十二娘敷衍:“没有,我天天念书。”
四夫人才放心了。
女人们说起话,主要是出殡礼的礼金对账、核对物品、香火油烛的一些琐事。
十二娘也不吭声,只听着。
兰娘看了她一眼,关心地问:“哪不舒服吗?不大精神呢。”
十二娘胡乱道:“没食欲罢了。”
四夫人也道:“别说了,都是这事闹的,我这些天也没什么食欲。”
说着就叹气。
桐娘兰娘也跟着叹气。
兰娘道:“我前几天跟四嫂借的花样子,都还没还她。”
说着,掉起了眼泪。
桐娘眼圈也红了。
只有十二娘神色木然。
四夫人察觉了,唯恐媳妇们嫌十二娘心硬,传出去对十二娘名声不好,便道:“看这孩子,已经傻了。唉,得过一阵子,她才能回过味来。”
十二娘也不反驳。
桐娘兰娘都叹息。
四夫人顺嘴说了一句:“碎金这心哪,也太硬了。怎么就不叫赎减呢,唉。”
十二娘突然撩起了眼皮:“那不然呢?”
“个个都赎减,杀人不偿命?”她说,“比阳的人去了,是干什么去的?是割脓疮去的。不割干净了,跟没割有什么两样。”
“若能赎减,谁还怕?”
“六姐的地盘越大,兵越多,这些人敢作的恶就越大!”
“六姐为着引来人口,花了多少心力!”
“什么是人口,每一个百姓就是人口!唐州、邓州能繁荣,首先就得有人口。”
“六姐费尽心养出来的人口,不是来给这些人这么糟践的!一个都不行!”
十二娘胸口起伏,面对着母亲和嫂嫂们。
四夫人、桐娘、兰娘都惊得呆住了。
桐娘反应快些,拍着十二娘的手臂道:“随便说说罢了,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四夫人也道:“你咋呼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净说些有的没的,什么人口地盘,是你操心的事吗。有那功夫,给你嫂嫂们绣个枕套缝双袜子好不好?阿龟多大了,还没得你这姑姑一件亲手缝的新衣呢。”
桐娘又转去安抚婆婆:“娘,娘……”
兰娘
不安地两边看,婆婆和小姑亲母女呛声,她不知道该帮哪一边。最好……就是别出声吧。
十二娘看着这三个跟她最亲近的女人。
她们的眼睛里有各种情绪,唯独没有把她刚才说的话听进去。
她知道自己刚才情绪不稳定了。她想冷静些。
谁知,四夫人偏又道:“我就是说,六娘要是许大家赎减,月娘就不必死了。”
十二娘的血管又要爆了。
四嫂没了,她也难过的。
但她很明白四嫂为什么死。
难道是叶碎金叫四嫂的爹做丑事恶事的吗?他如果行端坐正,不做这样的事,四嫂根本不会死,妞妞也不夭折。
但她们觉得是她六姐心太硬,不许赎减才使得四嫂死的。
她们不知道,六姐唯有心硬,才能管理好整个叶家大族。
管理好家族兴盛,才有她们平平安安坐在这里,叹别人心硬。
她们也不关心她刚才说的那些,什么人口、唐州邓州,繁荣不繁荣的,院墙之外,都是男人的事。
她们不操心这个。
她们在意的是,谁家的夫人出席别人家的白事,不该戴赤金的镯子,谁家的媳妇素衣之下鞋子过于艳丽了。
她看着她们。
她们都是温柔善良的女人,都疼爱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十二娘觉得继续坐在这里,陪在她们身边的每一息都呼吸不畅。
她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