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灰,一切都保持着赵青言死去时的模样。
此时正值夏季,夜里下了很大一场雨,雷声阵阵,窗外闪电明了半夜。
树枝剧烈摇晃着,如同疯狂舞动的鬼魅,就连窗棂都被风吹得擦擦作响。
不管是地上的蚂蚁还是枝头的鸟,除了宫里守夜的人,所有生灵都藏在自己的小窝里。
于是雷电劈碎宫殿一角的事情,被发现已经是第二天。
宫人似乎才注意到,在这偌大皇宫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赵青玉也有些迷茫。
那地方很是偏僻,但离赵青言屡次约见他的地方却离得很近。
几乎是冥冥中的感应,他叫人进了殿中。
江映雪赶来时,正看见人把一箱箱书籍往外搬。
雷电不止劈碎了一角宫殿,塌落的横梁落在地上,巨大的冲力使得地面陷落,于是地底下那个黑黢黢的空间便显露于人前。
也许是赵青玉威名太盛,也许是无巧不成书,侍从搬着箱子路过他身旁时,忽然脚步乱了一瞬。
箱子一倾,从里面掉出一本书来。
赵青玉本不想在意,却在那一瞬间,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他俯身捡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他无数次的想,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击破了他的美梦,让他得以从梦中惊醒,但也正是这清醒的痛苦使他疯狂。
江映雪来迟了,看到的就是赵青玉翻开书的动作。
作为赵青言最信任的人之一,他知道在这宫殿下有一个密室,那些被寻来的医师日日再次研究,写下无数手札。随着赵青言的死亡,这些秘密也被掩盖起来。
江映雪没有阻止,近乎残忍地看着赵青玉翻开书,发现里面的秘密。
他在等一个结果。
他看着赵青玉脸色从疑惑到惊愕,再到苍白,最后化作青灰。手中书啪的落地,他如石柱般站立,在极度的绝望中寸寸碎裂。
江映雪想,自己知道结果如何了。
一切如他预料的那般,赵青玉再次将自己关进屋子里。
他听着屋内的嘶吼声,像极了怪物在挣扎着求生。
当清楚的知道,席言不杀他不是因为还会回来,而是因为早就知道他已中蛊,活不了多少年,留着他,不过是为了让他日日受折磨时,赵青玉再也没有自欺欺人的理由。
他彻底崩溃了。
江映雪想看到的,是一个大彻大悟涅槃重生的赵青玉,而不是清醒着堕落的疯子。
他有些失望,并为此做好准备。
半个月后,房门打开,赵青玉提着一壶酒,晃晃悠悠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头发凌乱,衣衫也没有整理,就这么从江映雪身旁晃悠悠走过。
“来人啊,孤要看歌舞。”
“叫人来,啊对了,就叫上次在孤面前死谏的御史大夫过来,他不是连死都不怕吗?叫他穿上舞女的衣服,给孤跳个舞。”、
他懒散地坐在龙椅上,一手放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垂于地面,手中酒壶内的酒液随之倾倒。
“陛下,不可啊!”
有人劝谏道。
赵青玉“嗯?”了一声,见到趣事般撩了撩眼皮,“你说什么?孤没听清。”
“陛下不可!御史大夫是忠臣更是能臣,怎可如此折辱于他。”
赵青玉手撑着头,低头闷笑了一声,而是仰起脸,笑声逐渐肆意起来。他的笑,似乎要穿破头顶高高的屋顶,一直飞到天上去。
众人都被他的笑弄得有些发蒙,有人试探着上前一步,喊了一声:“陛下……”
赵青玉却突然暴起,伸手抄起一直放在手边的剑,将说话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头颅咕噜噜滚落几圈,赵青玉剑指众人:“不可不可,孤是皇帝天下事有何不可!谁再敢多说一句!”
他提剑的手点了点,面色森寒:“再说啊!怎么都不敢说了”
鸦雀无声,赵青玉丢了剑,嗤笑一声,提着酒壶走了。
水患他不再管,百姓的死活也与他无关,他只图自己高兴。
这个月,赵青玉的殿前不知拖出去多少具尸体。
是以他总也记不清伺候自己的人的面容,反正总是要换的。
原本宫人争相买通大总管要去他殿前伺候,如今却避之不及。
因为陛下每一次发疯,屋子里就会多出几个被咬断脖子的人。
他们私下都说,陛下早已不是陛下,是妖怪吃了他的内脏,披上他的皮肉,所以他才会食肉喝血,灭绝人性。
在他们口中,赵青玉早已成了人形的怪物,地狱中逃出的厉鬼。
但厉鬼并非全无人性,赵青玉好豪奢,好美色,好恢弘。
也好朝令夕改,反复无常。
今日他要人在北海为他找出拳头大的珍珠,明日要人在湖中为他拔地而起一座楼阁,后日又征集劳工为他修建陵寝。
陵寝修了才一半,他又不满意,让人在千里之外为他重新修建一座。
他给的时间又紧,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
或许是天人感应,随着赵青玉举止无道,各地民怨四起,天灾人祸频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