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将近开春,东京的天气逐渐开始转暖,再加上当下中原时局渐已呈现安定的迹象,在城内汴河解冻后不久,大大小小载满粮秣商货的舟舸就重新令运河的河道繁忙起来,这是新朝建立以来,东京城内初现一片平静的繁华。
年轻的官家刘承祐听任杨邠苏逢吉等几位重臣各自权宜行事,整个朝廷都围绕在政事堂与枢密院两个中心,缓慢却有效地维持着一如往日的运作。
近来朝廷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年初与赵匡赞一同联合蜀军进犯关中的凤翔节度使侯益,也已从遥远的凤翔府赶到了东京向朝廷请罪。至此为止,赵匡赞与侯益二人均已入朝,刘知远临崩前所任命的王景崇也已率军击退了蜀军进犯,年初让朝廷上下颇为烦乱的关西局面总算是得到了缓解。
侯益向朝廷与官家上表的时间被安排在二月最后一天的朝会。这一时间安排得恰逢其会,从各地前来入朝表忠的藩镇‘使节’们此时都已齐聚东京,拿出侯益上表请罪在众臣面前做戏,无疑成为了朝廷向诸镇彰显实力之举,即能够表明汉国虽建立不久,但仍有足够的力量掌控治下的局面。
二月底的朝会之后,宫中继续举行了宴会欢庆战事平定,遍请在朝的文武重臣及来京的藩镇子弟使者。宴请参加的人比较多,除了郭威外,郭侗郭信两兄弟以及大哥郭荣自然也都有资格在场。
举行宴会的大殿中坐满了当朝众卿,还有为数不少的女眷在场。不过郭家四人并未坐在一块,郭威前不久刚升任枢密正使,此时正和杨邠等人一同陪坐在御座近处与刘承祐谈笑,郭侗则与入门不久的妻子王氏临坐在离丈人王章不远的另一个圈子里。
郭信坐在和大哥郭荣较近的位置,郭荣看上去在禁军中级武将间混得很开,郭信本想和郭荣坐在一处,顺带结识一番眼前这些禁军武夫,却被突然出现的史德珫拉着坐到了一起。
“史郎怎么出来了?”郭信见到史德珫有些意外,盖因前不久史家的老太君——史弘肇之母,史德珫的祖母刚刚离世,眼下史家应该还在丧期之内,史德珫眼下也理应还在家居丧才对。
似乎是看出郭信的疑惑,史德珫只是轻轻用下巴往御座的方向一扬,郭信顺着看去,果然见到两个宦官正在御座边上为刚到场的史弘肇设座。
史德珫低声笑道:“意哥儿也别觉得怪,如今可不是顾及这些的世道。”
郭信不置可否地跟着笑了笑,别说史弘肇身为朝廷重臣如此漠视礼数,就算是那坐在高高御座之上,名义上位万民之尊的官家刘承祐,不也同样在先帝刚刚驾崩两个月的此刻与群臣饮宴作乐?
郭信不是什么传统的卫道士,更无意去维护这些礼教制度,只不过是在其中深切感受到冷酷的现实罢了。
宴会很快开席,殿内歌舞升平,人声喧闹,虽然外面的世界还远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但契丹人带来的乌云早已烟消云散,前番来犯的蜀军如今又大败而还,所有人都兴高采烈,何况能够参加内廷的宴事,对于殿内的许多人来说,本身就算是一项莫大的殊荣。
殿中一群宫女正在乐器的伴奏下扭动着腰肢,郭信看不明白,只觉得不像是汉家的风格,转来转去像是某种胡舞,当下更觉得没什么意思,心想还不如回家听玉娘唱曲。
一旁的史德珫也显得兴致缺缺,闲闲地与郭信说起不知从哪听到的传言:“听说那秃驴萧翰临走前拐跑了不少前朝宫女,如今剩下的这些怕都是连契丹人也看不上的货色。”
“有这回事?”郭信微皱眉头,汉人的宫女,如今被掠去草原服侍那些秃头的蛮子,怎么想都让他感到不太痛快。
“亡国破家,有啥稀奇?”史德珫看上去倒是毫不介意,拍着郭信的肩膀道:“等哪天咱要搞到契丹上京城去,也抓些契丹娘们来耍,听说草原上长大的那些娘们骑惯了马,身板比咱中原小娘紧实得劲……”
郭信一言不发,只是端起一杯清酒仰头喝下。
见郭信不说话,史德珫也不觉得没趣,继续笑嘻嘻地说道:“这宫宴不过是吃顿饭,一会马球才是正经,在城里憋了一冬手痒得很,到时意哥儿跟我一队,也让那帮节帅的衙内们瞧瞧咱们子弟的威风。”
郭信饶有兴致的问道:“哦?一会外镇的人也上场么?”
史德珫常在宫廷值守,自然知道更多这些宫里的事:“那是当然,这阵子入朝的多是各家子弟,尤其是前阵子来京的岐国公长子符昭序,颇被官家看重,还专叫他在驷监挑选御马。”说着史德珫的脑袋就转了起来,很快瞥到了什么,忙指给郭信看:“那不就是符家大郎?”
郭信瞧去,果然在一群人的环绕之中,看到了自己先前在封丘门前见到的那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郎君。
符家大郎身旁是另一个同样年轻的汉子,正与符昭序把酒言谈,两人间仿佛十分相熟。
郭信好奇地接着问:“符家大郎身旁是谁?”
“河中李守贞家的李崇训,那厮不是什么好鸟。另一边那顺眼的小娘也是符家人,似是叫什么金缕?”
史德珫说完郭信才注意符昭序身边还有一个小娘,怪不得郭信刚才没注意到,实在因为从他的视角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