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的慌张和安抚,就好像他分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希望自己的猜测并非真实一般。 这样的反应落在宿怀璟眼里,几乎无一不在印证他之前的推断。 宿怀璟轻眨了下眼睛,伸手抚掉容棠眼角沾上的一滴水渍,笑着问:“棠棠在害怕什么?” 容棠矢口否认:“我没有害怕。” “这样啊。”宿怀璟轻声道,“棠棠猜的不错,今天武康伯世子来御史台找我,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容棠立刻变得紧张:“什么问题?” 宿怀璟笑了笑:“他问我身上有没有胎记。” 艾水变凉了许多,容棠又开始觉出冷意。 宿怀璟递给他一条浴巾,唤人从桶内起身进了内室烘火,很快又给他换了一桶温热的清水进来继续泡。 容棠面色不虞,始终没有再问下一个问题。 他觉得难过。 风月楼一见他已经觉得难过,而今听见宿怀璟这样轻描淡写地讲出来,他更觉得苍凉。 历史的走向大抵出了问题,才要让一个天之骄子遭遇这些。 容棠连后面的话都问不出口,担心暴露出什么让宿怀璟再次怀疑。 可宿怀璟却笑着问他:“棠棠不问我怎么回答的吗?” 容棠泡进热水中,脸上挂着滴滴水珠,抬起头 望他。 宿怀璟跟他对视,一字一句极为认真,要将这句回答刻进容棠脑袋里一般:“我身上没有任何胎记。” 容棠愣住,微微开合唇瓣,清亮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诧异。 宿怀璟失笑道:“棠棠不信的话,我一会脱了给你看?” 容棠:“……” 他那点担忧瞬间就被宿怀璟这不着调的态度弄没了,容小世子白了他一眼,往水底钻了钻,泡掉他颈项上刚刚留下的那些深褐色艾液,眼睛还不时望向大反派,似乎想找他要一个答案。 宿怀璟说:“棠棠还记得在淞园那个溺死的宫女身上搜出的幻璃草吗?” 容棠莫名:“关月容什么事?” 宿怀璟:“这世上致幻的药物有许多种,每种最后达到的效果也都不尽相同。我不知道秦鹏煊是为何会以为我身上有胎记,竟认真到非找我问个清楚。我只是怀疑,他会不会也用了药物,而将其他人当成了我,或者全然在幻境中虚构出了一个我。幻境并非现实,自然与真实有所出入,他臆测出的印记当然也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 宿怀璟面色从容,一边向容棠解释,一边替他用清水洗干净身上那些艾水痕迹,语调甚至都没几分变化,可容棠心脏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低下头,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良久,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宿怀璟知道了。 纵然无法知晓全部,他也定然清楚有一些无法被解释的怪异现象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容棠,盛承厉,秦鹏煊…… 他们身上全都出现了一些常人认知范围之外的诡异。 而这种诡异逐本溯源,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前世今生、梦境与现实。 后者容棠提过,联想出前者,对于宿怀璟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他没必要骗容棠秦鹏煊问了自己什么问题,而这个问题若非秦鹏煊发问,宿怀璟定然也想不到。 只是…… 容棠起身,接过浴巾擦拭干净全身,换了里衣走去内室。 天色已晚,宿怀璟借着他清洗的水擦起了身子。 容棠窝在床上,抬眼望向头顶,心里划过无数个宿怀璟可以用来敷衍欺瞒的答案。 李盼烟提过,李长甫说过,更甚至他可以编造自己在李府洗澡被人偷窥过…… 可他没有,他很坦荡直白地告诉容棠有幻境的可能。 甚至于,他可能知道这个幻境是怎么产生的。 哪怕这一世未曾发生,他也猜到了。 所以宿怀璟告诉容棠,宽他的心、安他的愧疚,再对他说,自己跟秦鹏煊之间清清白白。 无论是毫无记忆的前世,还是本该延续的今生,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任何不堪的事实。 容棠轻轻叹了口气,几乎刹那间就明白了宿怀璟今天为什么那样想杀了盛承厉。 他猜到自己怎么死的了。 “太聪明也不好啊。” 慧极必伤,宿怀璟这一辈子都被这四个字箍住了。 屏风外水流声停了下来,宿怀璟走近内室习惯性要替容棠掖完被子道晚安,床上的人却向里挪了挪,说:“就在这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