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趟凤栖宫,素日俏皮跳脱的皇后娘娘坐在灯下看一本古书,见他来了,浅浅勾出一个笑意,竟温婉得像天上神女。 她将药物一样一样递给沐景序,一次次反复讲述每种药应该怎么用,千万不可以用错,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也不可以瞎用,殷切叮嘱许久。 少年三皇子定睛一望,皇后那双素白细腻的手上一溜排地起了不知多少个燎泡。 天下人要皇室平定叛乱与侵扰、百官要皇子以身作则,可皇后娘娘只想让他的孩子们全都平平安安地活着。 沐景序没敢问她这些药她准备了多少,又是在几天时间内不眠不休地炼制出来的,他只叩头行礼,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句:“母后千万保重凤体。” 他甚至不敢说再回来尽孝。 他敢诓年幼的弟弟回来带他去捉兔子,却心知此行凶多吉少。 沐景序没打算用那些药的,他是皇子,享了多年尊荣,合该为了天下而死。可吕俊贤要动手的那一夜,绣衣卫第一次自作主张反手打晕主上,将他秘密送了出去,换上了一个易了容的暗卫在营帐内等着叛徒进来。 躲不掉的,不止吕俊贤一个。 当时的大虞,四处都是灾乱,南下平叛的军队全都是临时组建。 陛下尚且没有余力护住国都,哪来的那么多训练优良的士兵给三皇子带走呢? 直到一切已成定局,沐景序远远望见反叛军那柄大旗上的人头,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他便不能再死了。 他得回到京城,他还有很多必须去做的事。 …… 秋风在院子里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沐景序慢吞吞地说:“盛承厉自己找到了我,说他想要夺嫡,问我能不能帮他。我问他能给我什么,他说他的性命。” 那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少年,沐景序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事实。 柯鸿雪以为他不知道,但沐景序曾直面过最深最厉的背叛,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只是必须得装作看不出来。 “所以我给他下了毒,约定解药每月一颗。”沐景序轻飘飘地说,没有一点容棠记忆里浑身白衣不沾血水的样子。 宿怀璟愣了一下,手垂在身侧,不自觉攥紧。 他的兄长,不该是这样,他分明如清风明月般疏阔。 宿怀璟缓了缓,问:“那你怎么跟柯鸿雪说的?” 沐景序微皱了皱眉,道:“我跟他说我要为天下择明主,皇宫里那几位皇子,只有盛承厉能为我所用,秉性不坏,或许可以调-教。” 宿怀璟:“他信了?” “不知道。”沐景序摇了摇头,神情透出一点迷茫:“我弄不明白他。” 柯鸿雪为人处世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不能说跟沐景序相悖,但他就是弄不明白柯寒英。 就像他至今也不知道当年在临渊学府,柯鸿雪究竟是怎么认出的他,又为什么那般笃定自己一定是故人。 “兄长。”宿怀璟唤了他一声,沐景序望过去,听见他问:“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真的要为天下培养出一个明君?” 金桂和柿子香味飘散在院中,很是浓郁。 沐景序无言片刻,不答反问:“你觉得那座皇宫里,如今有谁能当上明君?” 二人久久对视,宿怀璟沉默半晌,低下头笑了:“难怪你不愿意承认。” 他们都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走的都是刀尖上的路,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兄长怎么可能再拉一个人给自己陪葬? “只要柯太傅在世,只要柯伯伯手中仍把控江南经济,不论皇位是坐的是哪个皇帝,柯鸿雪都有天然的免死金牌,你怎么可能让他陪你冒险呢?”宿怀璟轻轻笑,摇了摇头,叹道:“兄长,你跟棠棠一样,全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或者说,其实看清了,只不过一个也不愿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