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顺势用碧玉长杆做成的钓竿点了点水面。
水面波澜波动如山峦起伏,水雾蒸腾若云霞流动。
山光水色,苍苍疏影缀霜花。
贺怀霄道:“我就只会吹个竹哨,还是小师叔雅致。”
顾雪洄哼哼道:“你怎么只会说我的好话,这一点都不小贺师侄。”
“是啊,为什么呢?”贺怀霄笑着反问。
他实在坦然,直白炽热地展示自己的情意。
顾雪洄握着碧玉长杆的手一抖,刚吃饵上钩的肥鱼就这么溜走。
“小贺师侄……”顾雪洄喉头干涩,感觉自己要被贺怀霄的目光烤干,脑子大概是自己的霜雪冻傻转不动。
浑身哪里都不对劲,怎么都想不出合适的答案。
或者说搪塞回绝这样炽热直白感情的借口。
他不想辜负贺怀霄,不想让他失望。
顾雪洄很明白,贺怀霄一直都是一个坚韧极其有毅力的人,如果他一日不能给出明确的答复,含含糊糊继续过下去,贺怀霄就会觉得有希望,终有一天能磨得顾雪洄松口。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顾雪洄终于说出话来,“也许你只是觉得我刚好这十年陪着你,所以才会……”
顾雪洄很认真地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贺怀霄闭关十年,他们都隔着一堵墙,贺怀霄是如何情根深种认定他的呢?
“才会什么?”贺怀霄追问。
“才会喜欢我!”顾雪洄接话的语速极快,耳根发烫。
他当然是知道自己出身好又有一副好皮囊,更别提的自己天资极高,年少扬名,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按理说顾雪洄应该收到不少爱慕才是。
实际上是一个都没有。
参加天骄榜的修士多为元婴,少说也有百来岁,顾雪洄一个十八岁金丹直愣愣闯进去,一开始是把他当做不知天高地厚的稚童。
即使按照修士的年龄观念来看,顾雪洄和他们算是同辈人,还是有人下意识觉得他年纪太小锋芒太盛。
仰慕有,妒忌有,唯独难有爱恋。
顾雪洄以往当然是不在意这些的,甚至还乐得看别人的笑话。
于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一下子自己就成了笑话。
只是幸好,在这举目无亲的湘汀州,他们的故事没有别的旁观者。
贺怀霄笑起来,低低道:“不是这十年才有的,十年前就喜欢了。”
那个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这就是喜欢。
“十……年前?”顾雪洄愣住,下意识道,“我还是你小师叔呢!”
他的意思很明确,那个时候轩紫剑宗还在,贺石叫顾雪洄是一口一个“师弟”,要是被贺石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大徒弟竟然会对顾雪洄有意。
——这一点都不符合贺石教给贺怀霄的尊师重道。
“我一开始,确实不太喜欢小师叔。”贺怀霄坦诚道。
他不喜欢那时顾雪洄的懒散不上进,时日常相处,顾雪洄偶尔使坏捣乱时就会弯弯桃花眼,笑得狡黠。
那个时候,轩紫剑宗其他弟子都感叹过这位小师叔长得真好,若不是身份摆在那里,自己心头的小鹿已经要撞出去了。
贺怀霄却不曾心动过,只是觉得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师叔人还不错,只是自己不长进,从来没有影响过别人。
后来震雷宗来势汹汹,一夜之间轩紫剑宗分崩离析,是顾雪洄始终在贺怀霄身边,带着他走出那个变得陌生的轩紫剑宗。
在贺怀霄悲痛万分时轻轻抚过他发顶的手掌,始终不曾动过的怀抱肩膀任他动作,是贺怀霄寂寂春夜里唯一的倚靠。
贺怀霄不想辜负。
“我也不想啊,可是小师叔太好了。”
是员外郎庭院里,第一次念出顾雪洄名字时莫名的雀跃欢喜,还有那些么些羞怯,要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咬字发音才会念出来得名字。
他以为,自己时时刻刻的挂念,是放心不下,第一年闭关出来,还懵懵懂懂。
只当是顾雪洄又不让他省心。
夏日大雨,两人坐在檐下,咕噜噜吃着东西,同一时刻伸手递出勺子相撞击却又同一时刻收手,雨停日出,天光明亮,一道彩虹挂天边。
第一次放水灯,看着身边人笑得神采飞扬,没有他也能把一切料理得当。
逾越千年再次落下的雪花,每一次呼吸全是冷冽的空气,终于在刹那间通透明了。
“我很清楚,就算没有闭关十年,我也会心悦顾雪洄。”
即使十年闭关隔着一堵墙,他们依旧没有任何隔阂。
三叶金鳞鱼吐出的泡泡光影里,澄光玉保存的风光景象,全部只有一个人影留存。
师尊贺石已经不在,小师弟林融忘记了他,曾经一起教导他的长老陈单邱历坤,要么狠心离开要么投靠震雷宗,已经是彻底的陌生人。
他不能再错过顾雪洄。
“我只有你了,小师叔。”贺怀霄努力微笑,却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抱歉……我不想逼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去控制,我不想就这么看着你丝毫不知就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