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
‘若这世道,真是能不行差踏错、不惹得天怒人怨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我又何苦趟入这趟浑水里?’
孟彰从案后起身,一路走入他那月下湖修行小阴域中,在白莲莲台上坐下,驾舟入梦。
孟庙不知孟彰心中所想,但孟彰方才没有否了他的话语,那他就放下心来了,一身轻松地去归拢从各处耳目汇聚到他这里来的信息。
他将这些信息一条条地归拢,又罗列出相对应的后续处理安排,动作和眉眼间都不见多少阻滞,也没见有多少压力。
然而,整一个帝都洛阳,乃至是阴世、阳世两方天地的各处,却都有人或是站在高处远远查看着那些源源不断投入鬼门关、走上黄泉路的阴灵;或是盯着手上记录诸多信息的文书,不住地算计权衡……
他们没有几个是能像孟庙一样轻松的,尤其是阴世天地帝都洛阳里的司马慎。
他此刻就沉着脸坐在东宫高楼处,远远望向黄泉路的位置,仿佛能够越过层层禁制和空间的阻隔,直接看见黄泉路旁安静生长的绿草。
在他的周遭,却或是散落或是堆砌地摆放着许多玉简和书籍。
毫无疑问,这些玉简和书籍里头记载的,都是关于黄泉道路旁那些绿草和水洼的观察记录。
而除了此刻就在他身边的这些玉简和书籍以外,还有更多的玉简和书籍陆陆续续送到这里来,任由他翻阅。
又是一阵脚步声从后头传了过来。
那脚步声初初的时候为了不惊扰他,特意收摄了声音,但后来,这脚步声又为了不放任他沉浸在现下这种低落的情绪之中,又特意加重了声音,好将他的心神唤回。
司马慎当然知晓这些近侍的心思。开始的时候,他倒还想要拉出个笑来的,但那面容太过僵硬了,就像他们那已经埋葬在地下的庐舍一样,僵硬到没有办法做任何动作。
脚步声停下的时候,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传了过来。
‘是大监将东西放下了……’司马慎心头浮起这样的一个判断。
他也没再理会,心神很快又被带回,仍自投入那片绿草之中。
但原本以为会远去的脚步声没有响起,起码没有传入到司马慎的耳中。
司马慎的思绪停顿了一下,也不回头,只直接问道:“有事?”
那东宫大监的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郎主,差不多到戌时了,您还召见了‘东宫’里的人呢。还是说,郎主想要让他们先候着?”
司马慎被东宫大监的声音拉回了一半的心神。
他的身体晃了晃,似乎将要站起来,但到底还是在原地坐定了。
“今日黄泉路旁有变,议事便暂且停了,该换到日后吧。大监且去,吩咐他们尽快将黄泉路旁那变故的信息情报整理出来,也帮我看看,别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动静。都一并送过来……”
司马慎说话时候,目光也掠过了他身边摆放着的那些玉简和书籍。
东宫大监的视线也追着他的望了过来。
不等东宫的大监询问,司马慎就先道:“眼下递送过来的这些还是太过散乱零碎了,不够条理周全。”
“我想看到更精准更周到的,不是要这些囫囵模糊的猜测。”
东宫大监肃容应了:“是。”
司马慎半饷没有言语。
东宫大监就敛袖低头,躬身要退出去。
但就在他即将走出这片地界的时候,司马慎忽然又开口了。
“阿父和阿母那边,有没有更多的动静?”
那东宫大监当下就停住动作,躬身回答道:“未曾听说峻阳宫中有什么动静。”
司马慎不说话。东宫的大监也不敢说话打扰了他,便只躬身候着,等待司马慎的吩咐。
“大监,你觉得……”司马慎张了张嘴,说了半句话。
东宫的大监竖起耳朵更认真地听。
司马慎好一会儿才将话说完:“阿父和阿母,他们放弃那个捧杀的计划了吗?”
捧杀的计划?针对谁的捧杀计划,怎地忽然又……
东宫的大监将那翻涌起的思绪压下,用力想了片刻,也才想明白了司马慎到底是在问些什么。
“应该是放弃了吧。”东宫的大监斟酌着回话道。
尽管他对孟氏那小郎君没什么好感,在几番细微的小碰撞发生以后,他更愿意对那位敬而远之,但这会儿司马慎重新提起孟彰来,东宫的大监就还是选择了保持客气。
“今年很多地方都丰收,尤其是施行他那份策论的地方,收成更是远胜其他丰收的地方。有这一番实绩在,不论旁人再怎么夸赞,那孟氏小郎君都是承担得起的。”
“到了这一步,”东宫的大监低声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再想要捧杀他,已经无用了。”
岂止是无用那么简单,若他们真的还要继续,那他们为了捧杀孟彰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只会帮助推动、拔高孟彰的名望,增添孟彰在天下黎庶百姓之中的份量罢了。
司马慎在心下默默地道。
东宫的大监大抵也已经料到了司马慎此刻的想法,是以他只垂首站在侧旁,并未多说些什么。
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