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尽管顾旦已经特意遮掩了,但他的动静还是落入了屋舍中诸位书童的耳目。
安乐的目光团团扫过屋舍里那高高竖起的耳朵,问顾旦。
顾旦颌首。
“你见到孟彰小郎君了吗?他如何了?”安乐一迭声地问。
顾旦明白安乐的心思。
他固然是有些享受得人瞩目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在为他们思量。
为了他,为了他自己,也为谢尚,为孟彰。
孟彰的状况,尤其是那更细致的境况,远的不说,太学里的很多生员都是关心的。
既然关心,自然不会不探究。
他们不可能会什么都不做的。
而作为诸位生员的书童,这里的其他人亦当然会有所动作。
如今安乐在这里问了,借着他的口,能将孟彰能说的事情说出去,其他人从这些答案里头自然就知晓孟彰所能容忍的范围了。
那些世家望族的郎君们,自然就会有所思量。
孟彰、谢尚也好,安乐和他也好,都能少去很多的麻烦。
顾旦这样想着,动作却是一点不耽搁。
“见到了。”他道,“小郎君一切都好,精神看着更饱满了。”
安乐微不可察地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废话呢么?
顾旦迎着安乐的目光,整个人如潭水幽静。
安乐暗自一叹,却是真明白了顾旦的意思。他高兴地拉起唇线:“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没继续问,只这两句就将目光收回,专心看着手中的书籍。
安乐自个儿坐得端正,顾旦更是板直,俨然不曾发现那从屋舍四下投来的幽怨目光。
顾旦是真认真,但安乐却多少有些分神。
那些目光中的情绪压在他身上,存在得那么明显,他真不能当完全不知道。
正这样分心思量着,安乐忽然发现了什么,目光陡然一凝。
片刻后,他的视线从那本《诗经》中抬起,落在了顾旦身上。
顾旦全无所觉。
安乐抿了抿唇,目光在那本《诗经》上又转过了几遍,终究是将胳膊肘往顾旦那边送了送。
顾旦转了目光来看他。
安乐传音暗问:“这《诗经》……不似是学里藏书楼里的,你哪儿来的?”
问是这样问的,但安乐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那本《诗经》上。
顾旦顺着安乐的目光看过去,在封面书页不甚明显的地方发现了小小的孟氏族徽。
“是小郎君借给我的。”他回答道。
安乐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原来是这样啊……”他叹道,“真好。”
顾旦看他一眼,收回目光。
此时的安乐跟他往常见到的很有些不同,似乎是少了几分计较谋算,多了些怅然和羡慕。
更甚至,安乐身上多出来的这些怅然与羡慕,很纯粹。
比之往常他在安乐身上察觉到的那些,要纯粹上太多太多了。
他只纯粹地羡慕顾旦,羡慕他能够从孟彰手里借来孟氏的藏书。
而不是像往常,羡慕顾旦所跟随的孟彰备受各方重视瞩目,羡慕顾旦从孟彰那里分来的浮华。
同为从旁听生转成的太学书童,顾旦其实很能理解这时候的安乐。
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来说,书籍上所记载的知识,是他们最重要的资粮。
比修行上耗费的资粮也不差多少了。
但是书籍很珍贵。
尤其是被各家高门所珍藏的书籍,更是他们甚至都不能闻见的珍宝。
太学的藏书楼里也有许多藏书,按理说,只要他们能够满足太学的条件,他们可以从太学藏书楼里越多诸多典藏。
但是,想要从太学藏书楼里借书,可也不那么容易。更何况,太学的藏书楼藏书确实多,却不至于到能总括天下藏书的地步。
这世间有很多很多的典藏,散落在各家家族里。
这些藏书,各家家族都是看得死死的,轻易不会出借。
可现在,安阳孟氏的一本藏书,就这样出现在顾旦的案头……
“真好。”顾旦听到了将目光收回的安乐低低的声音。
顾旦的目光定了定,也转过那一本带着孟氏族徽的《诗经》。
是啊,孟彰小郎君真的很好。
顾旦这样想着,却是从旁边另又拿起一本书籍,将它放在《诗经》上方,挡去《诗经》封面纸页隐蔽处的徽记。
小郎君或许不在意,但能够给他少一点麻烦,那也是好的。
孟彰其实真不介意那本《诗经》到底有没有被旁人看见,又或者是会不会有人借着这一本外借的《诗经》来对他指手画脚。不然,他也不会直接就在童子学学舍外头就将那本《诗经》交给顾旦了。
顾旦离开之后,孟彰才刚站了站,就等到了从后头走入来的罗学监。
罗学监见得他,先是笑了笑,随后抬手招呼他过去。
“学监。”孟彰走到近前,拱手与他一礼。
罗学监点头还礼,问他道:“你回来了?”
孟彰应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