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声音有种冷漠感。
江声的脸埋在被子里,眼皮垂下去,“他是小狗,不是小丑,我不需要他在我面前做表演。”
卜绘沉默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
“可他之前表演的时候你不是也乐意看吗,看了这么久,现在你才觉得不忍?”
江声有点困,眼皮耷拉下来,没有再看卜绘,声音闷在被子里,热乎乎的轻。
“我不明白,你说话真的很奇怪。你总是对我抱有期待似的,然后又自己否定给我的期待。”
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反而给卜绘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江声又说,声音渐渐变得缓慢。
“你好像一定要证明我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人,证明林回喜欢我是可悲的。证明别人的爱都给了不该爱的人,根本得不到珍惜。”
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阴暗的天气很催眠,何况困意也大概是会传染。
一晚没睡好的卜绘也开始犯困,然而他听着江声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声音有些嘶哑。
笨死了,真的好笨啊。
平时看着也没这么笨,不是还挺机灵的。
他哪里是对江声抱有期待,然后一遍遍否定。
分明是不抱任何期待看着江声,不吝于怀揣恶意去揣测江声,却总是……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腻了才和他分手,不能是因为我真的有点喜欢他吗?”
江声说的这句话又让卜绘睁开眼。
两三秒的停顿。
卜绘英俊深邃的面孔笼罩在黑暗中,薄唇里滚出一声很淡的嗤笑,“你应该对他说,只有他听到你说这句话才会开心。”
没有回应。
江声睡着了,但也可能是不想再搭理他。
卜绘看向他,江声睡着很安静,乖乖的,但总喜欢踢被子。
住在江声酒店房间里的那个星期,卜绘半夜睁开眼,能看到许镜危一次又一次地捉住江声把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脚塞回去。
男人宽大的手轻易把他消瘦的关节圈住,偶尔江声会挣扎两下,发出不情愿的声音。
许镜危发现卜绘在看,还会转过头。黑暗中的金发黯淡,对他歉意地微笑一下,似乎在请他体谅。
江声又把手脚伸出来。
卜绘盯着他的手看,想起在音综基地的露台,他看到江声被沈暮洵按在桌子底下的手。
散落的华贵皇冠无人在意,沈暮洵死死抵住江声指缝,江声用力撑着地面,指甲都透出玫瑰色。
雨声淅淅沥沥,掩盖一切微末的声音。
卜绘伸出手,像许镜危那样。
滚烫的手心圈住江声的手腕,掂量两下,恍惚地觉得江声真瘦,这样的一双手的确会对一些暧昧无力,连抵抗都没有。合理的。
但又是怎么拿起弓发出有力一箭,让他输得一败涂地、颜面扫地的?
卜绘铅灰色眼珠迟钝转动。
有些薄茧的指腹把江声的手托起来。没什么生机的灰色头发垂落,眼皮上浅浅一点痣,下垂眼投射出的目光定在江声的指甲上。
“哗——”
门帘被拉开,卜绘心脏一紧,下意识地放下手抬头看去。
背光视角,楚熄站在门口。
卜绘不由得有种被抓包的难堪,可这难堪竟让他微微挑起眉毛笑起来,虽然他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要笑,这笑又代表什么。
楚熄什么都没有说,一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走近,湿淋淋的冷气刮过来。在卜绘面前,他半跪在江声旁边,一朵沾着雨水愈发显得生机勃勃的漂亮野花被放在江声的床前。
温暖侵入躯体,楚熄只觉得麻木。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看着江声的脸,注视江声眼角一点点还未褪去的红。他嘴角翘起来,绿眸中颜色浓郁到近乎深黑,又涌现出空旷的恍惚。
作为局外人,旁观者。
卜绘真的无数次目睹事情的经过和结局,他无比清楚,爱上江声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会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乱糟糟。
譬如沈暮洵,譬如林回,又譬如楚熄。
江声是一个滥情的人。
对谁都好像有一点不多的真心,很快就随风消逝。只剩下别人为他转瞬即逝的爱意困住一生。
卜绘胳膊搭在膝盖上,低下头看着那朵野花。
鲜艳盛放的颜色,一点湿润慢慢洇开,像是花也在哭泣。
卜绘转了下眼珠。他眼睛偏灰,淡淡冷冷带点丧气,靠在床边,望着楚熄,声音有些低哑轻声问:“你还好吗。”
“……”
楚熄没有回答。
大概觉得他是在挑衅。
是啊,不是挑衅的话,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卜绘也在想,视线却不由自主又看向江声。
爱情大概是一种横冲直闯的坏东西。
撞来撞去,把每个人都牵连进来。撞错人也嘻嘻哈哈,被怒骂指责也浑不在意,在喷泉底下、阳光和彩虹下,撒着鲜花,伴着芬芳,跳着舞转着圈欢快路过,留下一阵梦幻光景。
*
清晨,节目开播。
节目组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改变户外活动的策划,启动了室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