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稀奇的啦。”
给江声倒完,楚熄把自己的酒杯也挪了过去。
“以前我家附近有座神庙,街巷附近的老头老太都说去那求签,都很灵验。”
江声追问:“然后呢?”
“然后……”楚熄耸肩,“如果那里面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就该是个飞行员了。”
江声和他认识这么久,却没听到过他提起这个,“为什么?”
“我小时候唯一能玩的玩具就是纸飞机。”楚熄坐回椅子上。
或者别人家小孩不要了,扔掉在路上的那些游戏机,不过那些大多数都已经无法启动。他只能徒劳地按着那些按键,假装自己真的在玩。
别人家小孩玩霸王机的时候他连看看都要被赶跑,所有人都讨厌他,因为他是“脏女人的孩子”,他也是一滩烂泥巴。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会被孤立,被排挤,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和楚熄待在一起没什么好下场。
楚熄盯着酒杯上的影子,歪了下头,“看着纸飞机往天上飞,飞啊飞。有时候砸到树枝上,有时候掉进池塘里,有时候扎进某个讨厌的人的后颈窝,戳得他跳起来大骂。我也会想飞在天上是什么滋味,是不是能逃得很远,是不是教训人不用再担心被抓到。”
“我小时候也这么想过。不过我当时想的是自己长翅膀。”江声说。
楚熄是现实主义。他很小就知道童话都是假的,哄小孩的,电视剧也是假的,里面的正义和完美无缺的世界也是假的。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长翅膀,人的生理构造注定他不能飞。人要飞要靠外力,人要金钱,要权势,也要借助外力。
江声又说,“那你当时填志愿为什么是这个专业啊。”
楚熄在拿那只幸运签折星星。清瘦高大的少年垂着睫毛看着自己的手,刀疤、烟疤、烫疤,好多伤口,楚熄都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我身上的伤太多。”
在气压不同的高空工作,伤口就会有因为压强变大而崩裂的风险。
所以不行。
有时候他想啊,是那种很愚蠢,甚至有些单纯的想法。
如果他不考虑别的,金钱、权势,他如果能在楚家安然无恙地长大,而不是流落在外过苦日子很多年,身上没有这么多抗争命运带来的伤口。也许他现在真的能当个飞行员,或者机长。
虽然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命运轨迹,他也根本不稀罕当个飞行员、机长了吧。
楚熄笑了下。纸星星已经折好,他放在了江声的面前。
江声说:“这么快?”
楚熄的手张合两下,对他打了个响指,“我的手可是很巧的。”
从小打牌摸千的手,不可能不巧。
他在布满烟味和垃圾味的巷子里,那个闪烁着过于亮眼的霓虹灯的巷子里学会的东西,会伴随他并不光彩的人生,一生。
*
吃完饭走出餐厅,地面上有了薄薄的一层脏冰,也变得更冷。江声用围巾把自己包围起来,抬起头往天上看。
漆黑的夜空被五彩斑斓的彩灯点亮,他们举目远眺能够隔着低矮的建筑看到中心那颗巨大的圣诞树。
硕大的星星在最顶点闪烁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摊开手把礼物盒子露出来大笑。
“咻——砰——”
更远处的江边,有人在放烟花。漂亮的烟花在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猛地绽开,五颜六色地化成下坠的流星,激起人群的一阵阵惊呼。
江声拽着楚熄到桥边去看,不慎和一个人撞了下。
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里,江声回过头看了眼。对方戴着兜帽,露出的鼻梁挺拔。
这一段路本来就很窄,被撞到也很正常。
江声没细看,所有注意都被烟花吸引,他说,“打车!我要去看烟花!”
楚熄于是和他蹲在路边的花坛,点开了打车软件,发现前方排队371人,预计等候两个小时。
楚熄:“……”
江声:“……”
两人对视沉默了片刻,楚熄:“我把我家司机叫回来?”
失策了,被司机送过来的时候因为司机另外有要事,楚熄就让他离开。
江声蹲在花坛的台阶上抱着腿,深绿色的毛茸茸围巾盖住他的下巴,呼吸一口一口地冒着白雾。正想摇摇头说算了,忽然又听到不远处的人群传来惊呼。
他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开了,在花坛上站起来就往那看。
被人群包围的人戴着兜帽和很酷的面具,地上放着一只帽子和二维码。耳朵坠着一只单边耳坠。红色的,像是玛瑙材质,一张扑克牌被他戴着白手套的手玩得像花一样。
江声有了兴趣,接连看了他好几个魔术。
其实都是基础魔术,但是这个人的手速确实了得,连江声这个勉强算是内行人的半吊子都差点发现不了端倪。
魔术师现在在演的把戏,是一种很常见的和观众互动的魔术。
他把纸牌撕碎,观众欢呼。
在掌心里揉啊揉,然后纸牌消失,观众又在欢呼。
他展示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甚至折起袖子展示自己的袖口的时候,观众还在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