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心说应当是捡便宜吧。
常军在此驻扎数年,各营之间关系利益盘根复杂,将军是朝廷派来带兵的,各位将领兵士却不管你朝廷如何任命,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照样该怎么还是怎么,如一团滑不留手又黏稠无比的烂泥,贺煊来后一直按兵不动,就是等待合适的机会将这摊烂泥彻底分离。
而恰好,莫尹出现了。
外力介入了这团烂泥,叫这些烂泥叫苦不迭,左右互搏,而贺煊所要做的就是高居在上,无论是常军老部还是莫尹,他哪边都不“偏私”。
“沙中种粮,何等功劳,他要一千兵,我焉能不给?”
但凡常军老部来告状,贺煊便只有这一句,那些老部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继续出去和莫尹抢人,而帐中的贺煊却只淡淡一笑。
亲卫心说他们的将军看着一脸正气,实则却是狡猾得很,兵者,诡道也,能在一个月内就将叛军拿下,他们将军可不是只依靠匹夫之勇。
莫尹又抓到了七个满意的壮丁。
他收人,不看身形是否健壮高大,只看对方的眼睛,或者说用精神力去感知这个人的心性是否适合。
周勇,是他立刻就要来的,而周勇也马上就同意了。
周勇十分惶恐,“承蒙先生不弃,我定奋勇杀敌。”
风吹动莫尹的头发,他道:“你读过书吧?”
周勇眼睛一亮,“先生怎知?”
莫尹没回答他的问题,“你家中贫困,苦读多年,却依旧连年落榜,三十多了,还是童生。”
周勇的表情顿时僵住了,莫尹侧着脸,如那天在靶场上一般看也不看他,“你心怀怨愤,认为并非自己没有才华,而是世道不公,若你能像同窗一样有银子打点,至少也该是个秀才,如此便可免除兵役税赋,也不会潦倒到连给你母亲敛葬的银子都没有。”
莫尹转过脸看着周勇,他的眼神轻飘飘的,道:“这里大部分都是你同乡告诉我的,有一些是我猜的,我在军中休养多日路过靶场时,靶场上那么多人,他们虽鄙夷不悦,却不敢说话,唯独你出声挑衅,周勇,你很不自量力。”
周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整个手都在咯吱作响,面孔神情因为愤怒羞耻涨得紫红。
“我选你,也正是因为这份不自量力。”莫尹淡淡道。
周勇粗重的呼吸一滞。
“你有怨气,你觉得世道不公,上位者不仁,你有太多的怨恨无处排遣,可你又无力去改变,”莫尹视线慢慢转动着,周勇感觉似有无形的丝线在他身上缠绕,要让他窒息,“我会帮你,从你到我麾下之后,我会让你只记得一件事。”
五月时,莫尹终于点足了一千兵,也将兵营里各将都得罪了个遍,营内本来归整的编制变得坑坑洼洼,来找贺煊看贺煊怎么办,哪知贺煊竟大手一挥,轻描淡写道:“那就重编吧。”
“各位将军如觉得自己无力重编,可以追随常老将军告老还乡,自会有人接替你们的职责。”贺煊坐在书桌前,身后武器寒光闪闪,图穷匕见。
军队重新洗牌改编,又是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莫尹却是不理会,只管在贺煊划给他的地方练兵。
接连几日,营外不断来客,牵来马匹给李远,李远一匹匹马又牵回营内。
军中马匹不算多,常三思在时,出过一个大纰漏,负责养马的居然把大批战马给卖了,而常三思知晓此事后,立即将一干人等斩首,可是战马却难以追回了,他又不敢上报,营内骑兵本就不多,也就不了了之了,莫尹的那匹黑色战马便是流出去的其中一匹,他写了封书信给程武,让程武去替他买马,银子全由他来。
——“买马,没有现银,赊账。”
程武接到信时哭笑不得,张志在旁也是哈哈大笑,“先生没银子?不如我去偷些给他?”
程武横他一眼,“说了多少回了,不准你再做偷鸡摸狗的事!”
张志嘿嘿一笑,“玩笑话嘛,先生要赊账可就对我们见外了,他守住庸城,替我们报仇雪恨,分毫不取地就走了,这正是我们该回报的时候,你去找廖四谈马价,我去找族长,让他筹银。”
程武道:“也好,廖四他们环城不也正在种粮吗?种粮之法谁教的?我看他还敢漫天要价。”
事情就这么办了起来,莫尹在营中分配到了马,又买回了丢失的战马,让他帐下千人每人都分到了一匹马。
千人牵马,整齐排列,场面蔚为壮观,莫尹站在众人面前,声音不高不低,但不知怎么,每个人的耳朵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诸位,你们是我从几万人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一千人,从今日起,你们必须忘记过去,牢牢记住你们的新身份——我营的骑兵。”
“你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怨气,都有仇恨,我看到你们的眼睛,就知道你们对敌人绝不会手软。”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会对你们进行训练,如若无法通过训练的,”莫尹低垂着眼,嘴唇轻轻一动,“斩。”
“想退出的,现在还有机会。”
千人之军静默无声,无人质疑、无人反对、无人退出,一双双眼睛都充满了压抑的气息静静地看着台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