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干脆也不再点,走到庭院中抬头望月,月已渐渐从圆到缺,他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却不知为何轻叹了口气。
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缘再会?
脑海中滑过此般念头,莫尹心头一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夜凉如水,心绪难宁,皎洁的月光照到面上,贺煊深吸了口气,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只觉京中的月光都比边疆的要更冷一些。
该杀的已全都杀了。
无论如何,总可保他一时平安。
他也想守在他的身边,替他扫除一切障碍,遮蔽所有风雨,可……
前世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他该要去边疆了。
边疆还有许多将士、百姓在等着他,有许多场仗在等着他去打,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什么都不管了,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却不能不管他该承担的使命。
皇帝昏庸,百姓何辜?
“公子。”
李远手里抱着大氅,站在贺煊身后,“夜里凉,您还是披上吧。”
“我不冷。”
贺煊低声道。
李远踌躇片刻后道:“公子您先斩后奏,老爷恐怕是会生气的。”
“父亲允我赶来京师,其实他心里也就早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贺煊淡淡道。
“可是……战场凶险,公子,您非去不可吗?留在京中做官不好吗?”
“傻小子。”
贺煊苦笑了一下,回头道,“你以为官场就比战场安稳吗?”
李远道:“老爷不是全身而退了么?”
“父亲他心性超然,能屈能伸,非常人可比,”贺煊语意怜惜而珍重道,“可若是性子刚直的,只怕终会磋磨在这滔滔宦海之中。”
李远敏锐道:“公子指的是莫大人?”
贺煊不言,沉默片刻后,凝神看向李远,道:“李远,你是我身边亲卫,自小伶俐机敏,功夫也不错,你愿不愿意留在京中,替我辅佐莫大人,叫他免遭官场上的那些明枪暗箭?”
李远惊也不惊,其实先前贺煊已数次暗示过他是否愿意留在京城,李远以为贺煊要留在京中做官,心中自然是愿意的,没想到贺煊的意思竟是让他跟着莫尹,他是家臣,自然是领命,又道:“只怕莫大人会不乐意。”
贺煊道:“你就留在太师府,暗中行事便好。”
李远这下是真吃惊了,“公子您的意思是要我暗中保护莫大人?”
贺煊“嗯”了一声,“他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其实是不需旁人保护的,可他性子刚直、宁折不弯,官场上又不是你不去害人,别人便不来害你的,我怕他遭了暗算,他在朝中又无根基,仅凭他一人之力会难以脱身,倘若真有不测,你便立即传信回南乡,请父亲保他,你放心,此事我会先同父亲商量好,到时你只管传信便是。”
贺煊摘下腰间玉佩递向李远,“我走之后,京中府邸库房商户就都由你来调遣,危急时刻,莫要吝啬钱财疏通,记住,你的任务是保护莫大人,一定要令他平平安安,免受灾祸。”
李远张大了嘴,“公子……”
他有许多话要说,却因惊愕而一时难以成言。
贺煊拉了他的手腕,将玉佩塞到他手里,“回去休息吧。”他抽了李远手里抱着的大氅披上,李远抓了玉佩,呆愣道:“公子你去哪?”
“出去走走。”
*
天蒙蒙亮着,莫尹提着一盏灯出了宫门,星子点点,打更人刚过,宫门外长街披上了一层未褪的夜色,脚步走过,悄无声息。
街上无人,莫尹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拐入巷口,走了两步后停下,淡淡道:“何事?”
片刻之后,身后回答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巷中回转。
“无事。”
莫尹提步,脚步却又落回原位,他回头,雾霭般蓝色的天空下,贺煊着了一件皂色大氅立在巷口,双手藏在大氅之内,令莫尹想起了那把收在鞘里的刀,只是此时贺煊眼中的锋芒是软的,柔和的。
贺煊知他不该来的,只是他马上就要走了,这一走,再见时已不知会是何情形,他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不来看他。
灯罩中烛火微弱,散发出稀疏光芒,将莫尹的脸庞照得朦朦胧胧的,但不要紧,即便是闭着眼睛,贺煊也能描摹出他的眉目。
他望见莫尹的眼睛,一双清亮干净,未遭磨难的眼睛。
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美。
为这双眼睛,他愿不忠不孝,粉身碎骨。
莫尹面庞微微转动,他发觉贺煊的视线牢牢地追随着他,他像是他唯一装入他眼中的方向。
从未有人用这般眼神瞧过他。
手掌紧了紧握着的那盏灯,莫尹口唇轻启,“你说我们前世有缘,到底是何缘分?”
贺煊未料他会这样问,他的神色一瞬慌乱,在莫尹的审视中更见慌张,几经调整后,他脸上毫无表情,却任谁都看得出复杂,实在是他的眼睛不会说谎。
“……生死之交。”
“哦?”
莫尹眼睫低垂,神色思索,抬起脸,“那么你我,到底是谁生谁死呢?”
静默。
漫长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