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脸上既无喜色也无忧虑,神色平常地仿若他方才是从什么寻常地方出来,而不是能决定举子生死命运的贡院,然而他走得要比平时快上许多,脚步之间衣袂翻飞,步履矫健,嘴角在一低头时若有若无的自傲笑意。
贺煊视线不离地随着莫尹的行动转移,一直到莫尹走入街角,再也瞧不见为止。
……原来他也有如此意气风发,少年得志之时。
贺煊慢慢放下手中攥成一团的帘子,面朝向里,低低道:“走吧。”
还有二十来日才放榜,莫尹先去谢了客栈掌柜,随后徒步返回京郊所租住的宅院,烧水沐浴,好好地清洁洗涤了一番,他披散着一头湿发坐下,使了干净的巾帕擦拭头发,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桌上那竹篮。
竹篮倒
是没什么,寻常的很,里头的物件,笔墨纸砚也不是什么多稀罕名贵的,其余小物也都不是什么名贵货色,实用罢了,难得的是心细如发,连香包都备了。
莫尹放了擦拭头发的巾帕,打开竹篮,抽出下头一层,将里头的香包捡起,轻又嗅了嗅,他向外望了一眼,心中不住思量。
前些日子,他心思全放在会试上,便是刻意不去想的。
如今会试终于结束,是该好好思忖。
世上哪有什么精怪报恩?多的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一个出身寒微的举子,有什么可图谋的?
莫尹拿着手中香包,心说南乡贺氏……莫不是那位贺太师?
贺太师早已告老还乡,隐世不出,看来这是要出山,还是世家子弟预备入官场搅弄风云?
莫尹眉头微皱。
无论是何种可能,将主意打到他这么一个区区举子身上,是否有些不值当?
即便他将来真能一举夺魁,贺家累世官宦,何等的根基深厚,皇恩浩荡,根本用不上来拉拢他这么一个小人物。
那是为何?
莫尹侧了侧脸,心想他与那位贺公子素未谋面,无甚交情,怎费得上他如此费心劳力?若要拉拢,干脆舍了银子来就是,那般拐弯抹角地施恩,还要半夜做梁上君子,倒像是真很关心他的模样……
莫尹自负天资聪颖,世间事少有能难倒他的——他抛起香包,又将香包抓在手上,放回竹篮,几步出了房门,捡了一根树枝,借枝为剑,一剑破空,在树下信手舞剑,呼呼风声掠过耳畔,那位贺公子的面庞便出现在他面前——只不过一面之缘,却是叫他记住了那张脸——可他到底意欲何为?
一套招式练完,湿发也全干了,柔顺地披散在身侧,莫尹放下了树枝,垂眸看向自己的乌发发尖,眉头紧锁了起来。
*
贺煊返回了太师府,心中仍未平复,他心里急得很,恨不能马上再见故人,又知道急不来,只能如困兽一般在院内踱步,实在难忍,大喝道:“拿弓来。”一连射出了数支箭,靶换了几回,将弓都拉坏了一张才罢手,身子疲倦了,心情也就平静了许多。
李远在一旁不解道:“公子,您想与莫公子结交,只管大大方方地递上拜帖就是了,将来都是要同朝为官的人,难道莫公子还会拒绝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贺煊头上冒着热气,道:“拿酒来。”
连饮了两杯冷酒后,贺煊看着白瓷酒杯,如同看到了那张苍白侧脸,他低低道:“他性情孤介,不喜与人来往,尤其是同朝为官的,他更是躲也来不及。”
只是莫尹没想到的是他躲来躲去,终也是躲不过诬陷倾轧,人在宦海,身不由己。
李远道:“看来公子您很了解莫公子。”
贺煊摇头不语。
他认识得他太迟了。
神色微冷,贺煊倒酒再饮了两杯后起身,直往贺氏祠堂去了。
太师府乃是先皇恩典御赐,贺太师辞官返乡,先皇下旨保留了太师府的匾额,贺太师为表忠心与对皇帝恩宠的感激,将祖宗牌位都留在了太师府。
贺煊回京第一件事便是祭拜祖宗,之后每日都会来祠堂跪上一个时辰。
“祖宗在上。”
贺煊跪在祠堂蒲团上,双臂贴地,叩首在心中低念。
“藏锋不忠不孝,大逆不道,辱没先人。”
手掌慢慢蜷紧,后背汗湿淋漓。
前世,他守着“忠孝”二字,守了一辈子。
到最后,他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连他的棺木也未曾碰一碰,抚一抚……他睡在黄土下,冷不冷,疼不疼,这一生,到底过得如何,有无遗愿未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子规。
我知你恼我迂腐,恨我不从。
是我对不住你。
贺煊紧闭着眼,心中激荡,想起前世种种,眼中泛热,只觉痛极恨极,盘算着那些害过、伤过莫尹人的姓名,今世,他要他们死在那些事前头。
“公子——”
祠堂外,李远呼唤道。
贺煊睁开眼。
却听祠堂外李远道:“莫公子来拜访了……”!
冻感超人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