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是,“好难看啊”。
第一句是,“大壮,换碟”。
大壮没有换碟。
大壮站起来,抱住她,抱得很用力,用力到带刺的胳膊都在树身上犁出了两道浅浅的口子。
于是老杨说了第三句话。
她说,滚。
*
苏醒后的老杨,还是很不爱说话。
但状态,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了。
表现包括但不限于,树干上的人脸越来越清晰,说话也越来越
有条理。会主动要求把树枝上挂的多余工牌都摘掉,还会自己点单,要看老片。
平板里没有存这些。许壮言索性向外面要了台能放碟片的电脑,又要了一堆碟片。她本来还打算弄个手摇发电机,发现规则书可以直接修改相关规则,便没再费那个劲。
令人意外的是,那部把人生生刺激醒的《爱正朵朵开》,老杨咂摸着咂摸着,居然还咂摸着味儿L了。前阵子撺掇着许壮言把下部也弄来看,然而许壮言去问了才知道,那部剧是小说改编的,而且只拍了第一季。
许壮言当时还多嘴问了句,那下部什么时候拍啊?
兰铎一边从蛇皮袋里掏东西,一边熟练地回答:“不确定,可能后年。不过那也只是第一季。”
许壮言:“……?”
兰铎:“原著是快穿,女主杨朵朵一共穿越了十五个世界。电视只拍了第一个世界,按照这个体量,不砍剧的话,估计得拍个十多季吧。”
许壮言听傻了:“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拍完啊。”
“不知道。”兰铎很实诚,“反正在您出去前肯定拍不完。”
“……”当时的许壮言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一时竟分不清,他和老杨,究竟谁更不会说话。
“……不过现在想想,那孩子说得好像也还算中听。”
亮着灯的平房内,许壮言坐在沙发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喝酒,脑袋在树枝下一晃一晃:
“或许等那个什么朵朵拍完的时候,我们正好能一起在外面看也说不定。”
“……”树这回又不说话了。
她只轻轻垂下那根攥着干茱萸的树枝,悄无声息地在许壮言的头顶蹭了一下。
*
喝了差不多半集电视剧,许壮言又开始打呵欠。
更浓烈的睡意涌了上来,她知道,自己必须得离开了。
树干小幅的扭动,转过一双黑洞洞的眼看她,声音很轻:“不再坐下?”
“不了,等回去睡觉了。”许壮言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路上还得带上那些小扑棱……”
她咕哝着,人已经走出了门。手上挂着那个依旧瘪了很多的大包袱。
找到自己的三轮车,她转手从包袱里掏出个喇叭,小心固定在车头,晃晃悠悠地沿着来路往回骑。
时间在流逝,远处灯塔的光却像是更亮了。空中多出了许多飞蛾,在建筑的中间没头没脑地乱飞,像是失了方向、难辨归处的迷路人。
许壮言知道,再晚一些,灯塔的光会更亮——再之后,这些蛾子中的部分,甚至是全部,将会迷迷糊糊直接朝着灯塔飞去。
有些可能会中途醒转,兜兜转转地回到自己的躯壳,有的可能就这么一直迷失着,直到被光吞噬。
但许壮言不喜欢这样。都下定决心和灯塔对着干了,她觉得哪怕让对方少吃一口都是好的。
于是她熟练地摁响了车头的喇叭。有些沙哑的机械音在寂静的街道
响起:
【回收、旧手机、坏手机、冰箱、彩电、旧电脑、空调……】
【回收、旧手机、坏手机……】
【回收……】
充满市井味儿L的声波在空气中飘荡,响亮绵长。
跟着便听接一连三的振翅声响起——
那些正在迷失的灵魂,本能地循着声音落下,围绕在许壮言的旁边,随着她一起前行,像是绕着一盏移动的、用声音组成的灯。
……虽然从造型上看,许壮言觉得自己可能更像一个会走路的苍蝇篓子。
苍蝇篓子就这样一路骑回了住处,许壮言翻身下车,小心地用怪物皮将宝贝三轮车罩好,跟着便拿着喇叭进屋,将所有的蛾子都引到了屋子里。
关好门窗。意识还算清醒。她抓紧时间又整理下了房间里的东西,将规则书和剩下的工牌一并放在枕头下面,想了想,又额外写了张纸条,塞在了枕头芯里。
又过一会儿L,困意达到顶峰。许壮言估摸着自己是真的撑不住了,认命地叹口气,向下一躺,在一片飞蛾的絮语中,轻轻闭起眼睛。
*
再次睁开眼睛时,耳边正好响起小米下锅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汩汩的放水声,门外传来养女的声音,提醒她起床,准备吃饭。
许壮言闷闷应了一声,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她习惯性地赖了会儿L床,终于起身出门。家里这会儿L只有她和养女两人,后者已经在厨房中忙碌,不断地招呼着她过去看看;许壮言脚步挪了两下又定住,不知为什么,本能地觉得不该过去。
明明很想见见。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