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担心的,反而是另一位。
厄兰格的视线转向了仍然坐在自己面前的宿聿云身上。
她挥挥手,“把易容器卸了吧,我打了招呼,这会没有人会来打扰。”
日光挪动间,被店牌遮挡出一片阴影,待阳光绕过障碍再次均匀的撒进甜品屋,那个普通的‘路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从头武装到脚,军帽端正,军靴锃亮的裁决官。
和甜品屋里香甜的气息格格不入
“你真是,来见我还穿着这套。”厄兰格看到宿聿云这个样子顿时又有些生气,但又想到了什么,气又稍微降下来了一些。
宿家父母与厄兰格是故交,宿聿云自幼就当了厄兰格的学生,从宿家父母殉国开始,厄兰格就自觉的讲宿聿云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子关心。
但这些年,宿聿云与她并不常见面。之前她还会常常找上门,但在她多次试图与宿聿云谈心无果后,便也渐渐减少了打扰这个孩子的次数。
厄兰格自认自己只是一个有些学问的人,仅此而已,她说不动,捂不热宿聿云,也自然而然的有些无力和心灰意冷。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前两天,宿聿云主动约她见面。
更让厄兰格没想到的是,这次,宿聿云是为了一个人而来。
当时,宿聿云从光脑里调出一张照片展示给厄兰格,说:“明阮,您应该知道他。他将会加入第一学府,学校那边已经谈好了,但导师还没有确定。如果可以……”
宿聿云说到这里皱了皱眉。
他习惯发号施令,或者利益合作,但厄兰格女士显然不是可以这样交涉的。
厄兰格压着自己的震惊,惊喜,紧张,期待的看着宿聿云,等他自己说出那句话。
导师在星际并不作为传授专业知识的主体,其实际作用更像是链接学生与社会的引路人。厄兰格当然知道明阮,明阮这样的外来者,想做他导师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即便是厄兰格对此也是非常惊喜的。
但除此之外,她还想听宿聿云亲口说出来。
就在宿聿云酝酿了好一会,厄兰格都不想继续为难他时,宿聿云却再次开口,“如果可以,我想请您做他的导师,您是我的老师,他也很好。”
宿聿云说的一板一眼,毫不动人。但厄兰格只惊喜于自己这位冰封了自己的弟子竟然悄悄化了一角,她忍不住逗道:“哦?你想?请我?”
不是来自裁决官居高临下的施令,也没有说什么‘作为交换,我可以……’
而是就像一个普通学生对老师发出求助。
是宿聿云消失了十年的人情味。
那天,厄兰格连轴转一个星期,补完了明阮的所有录像与消息,并不厌其烦的在其中寻找与宿聿云有关的影子。
今天,她在约明阮见面前给宿聿云发了消息,让她惊讶的是宿聿云真的专程来了学校,更惊讶的是他此后的一举一动。
无论是在明阮出现时第一时刻放在明阮身上的视线,还是在她与明阮谈话时的主动避让,又或者是明阮收到别人邀请时,他的两次阻拦。
之前的宿聿云绝不会做这些事,他不会靠近任何人。
虽然宿聿云不说,但从小看他长大的厄兰格知道,宿聿云从未真正将自己从那场战争中解放出来。
在双亲与手足逝去的十多个年头里,宿聿云仍然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异族入侵是人力不可左右的既定事实,英雄报国无可指摘。错的是他,他不够强,所以只能看着亲友一个个在眼前倒下。
所以,此前一直被当做小少爷自由自在养大的宿聿云,收起了他的少年意气与锋芒,他躬身入局,成为alpha星系权势博弈的棋子,坐上了至高无上的裁决官宝座。
那时候的他自觉无颜面对昔日的亲人与好友,便顺了贵族的心意,斩断与所有人的来往。那些短见的贵族真将宿聿云当做了可以随意把玩的棋子,结果就是十年后的今天,议事会稳固不倒,以靳家为代表的新贵崛起,绑架明阮一事后,alpha星系的旧贵族彻底只剩下了克拉伦斯一家。
宿聿云践行着亲人的意志,带着alpha星系走过战后重建,走过至暗的兽化时代。
他站的越来越高,也与曾经同行的人越来越远,不会在有人夸他“嘿你干的漂亮”,也不会有人问他累不累,所有人在裁决官面前只有低头行礼的份。
厄兰格有时候翻过旧时的照片,也会想,宿聿云大概也早就忘了,他还有赢下机甲比赛,和人搭着肩碰拳头的时候。
那时厄兰格好话坏话全都说尽,什么“你也该往前走了,一直活在过去只会错过更多的风景”之类的。
没用。
厄兰格也在想,宿聿云之后该怎么办呢。
她设想过无数可能,却没想到改变的那一刻,来的这样快,这样悄无声息。
虽然可能暂时只变了一点。
但她这个不尽责的长辈还是替宿聿云感到开心。
还好,有个不靠谱的外来者,会在向他行礼时左手捂右胸口,会一脑袋撞到他身上,会亲昵的喊他‘老板’。
或许还会抱着他的兽型喊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