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赵博涛再对他做点什么,他就没有把这些事情当面说清的机会了。
索性就在今天,将它们都摊开算了。
“你也是大孩子了,想问什么,尽管问吧。”贺春景缓缓道,“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那我今晚……”贺存一迟疑了一下,本就低垂的头更是埋在手心里蹭了蹭,蹭掉了脸上的全部表情,这才重新抬起头,“今晚能先不住在这吗?”
贺春景的脸彻底没有一点血色了。
贺存一也知道自己现在说这话,对他爸来讲意味着什么。但他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消化,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名义上的“爸爸”。
与自己亲密无间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或许在看到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法挣脱的噩梦纠缠着;那些温馨甜美的回忆,温暖柔软的父子亲情竟然建立在这样血粼粼的往事之上。
而自己却还抱有无耻的自私的下流幻想。
贺存一长得快,但追根究底还是个脑子不算太灵光的小孩。
他多得是无法兼顾的事,正比如此刻自己的处境,与贺春景的情绪。但他尽力了。
“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他看了看一语不发站在贺春景身侧的陈藩,“今晚家里人有点多。”
贺春景倚在墙上,建筑体冰冷的温度透过毛衫扎在皮肤上。
“可以,”他勉强咽下声音里多余的颤抖,“太晚了,你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等我想想办法,你先,你先把东西收拾了,不用带太多。”
于是王娜进屋的时候,客厅里只有贺存一一个人。
他拎着一只小洗漱包,看样子刚刚拿了自己的毛巾和牙具,想要进卧室里再拿些别的东西,却犹豫着没有开门。
“你爸呢?”王娜敏锐察觉到小孩脸上的表情不大对,还以为他这是要去医院陪床,“大半夜的还出门,他住院了?伤得怎么样?”
正问着,卧室门锁“咔哒”被拧开,贺春景与陈藩一前一后走出来。
王娜立刻明白过来,转头朝贺存一做出有些夸张的嗔怪样子:“真是的,你这孩子也不跟我招呼一声,还以为大人出什么事了,叫你去医院陪床呢!”
不在贺存一面前提起线人这事,是几个大人不必言语交流便能达成的共识。
“下去吧,车到了。”陈藩冲王娜点了点头,又侧身招呼贺存一,“在楼下开着双闪的就是。”
电话已经打过了,陈鲜不愿意见贺存一,至少是今天,她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
于是她临时拜托了一位朋友过来,带小孩回家住上一夜。
贺存一沉默地走进屋,拉开抽屉收拾了一包内裤,和洗漱用品一并塞进鼓鼓囊囊的书包里,背着书包闷头出门去了。
贺春景始终没说话,眼睁睁看着小孩穿着校服那一抹蓝色影子融进楼道阴影里,听脚步声一圈又一圈盘旋着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他忽然像惊了梦似的跑到厨房阳台,撑着窗框往下看。
楼下追尾相撞的两辆车早被拖走了,此刻在散落着玻璃碎片的行道上,端端正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橙黄色的车灯闪烁,一个小小的黑影拉开门上去,再关了门,那车便没有片刻停留地走了。
贺春景腿有点软,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都拴在那辆车上,车这么一走,就将他内里的那点有温度的东西也给扯出去了。
它们热腾腾挂在夜风里飘,一点点冷了,没温度了。
王娜不知道自己赶过来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一点也插不上话。她只好回身把防盗门带上,连带门上那扇闯了大祸的小纱窗,也一并关得严严实实。
“咳,”她走近了两步,把刚才一直憋在嗓子里的话赶快问出来,“怎么回事?”
贺春景打了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个王娜。
他绕过陈藩,一步一步走回客厅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疲惫极了。脑子里的事情一件压着一件,理也理不清,压根不知道该跟王娜从何说起。
“不如你先说说自己是谁,”陈藩在后面轻笑了一声,他想起上次见面这人在饭桌上是怎么糊弄自己的,登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再跟我说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能给他找上这么大的事儿来?”
王娜显然也想起自己上次跟贺春景故作恩爱地气他,干笑了一声:“小学弟认不出我啦,以前还跟你一起去松山书院救你姐呢。”
陈藩刚升起来的那点恶胆被闪了一下:“什么?”
接着,他再一次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王娜一番,十七岁的记忆横冲直撞涌进来,贺春景在音像店里被王娜摸头的场景大字报一样被贴到眼前。
“怎么又是你——”陈藩简直怒发冲冠了。
“咳,追忆童年改天再说,现在先说重点,”王娜尽可能摆了张严肃认真的脸,清清嗓子,“警察办案,抓紧时间。”
陈藩被她这么公事公办的一堵,只能把火气咽回去,简明扼要外加没什么好气地开口:“回家路上,背后有辆搬家的大货没拉闸,差点把他碾了,怀疑是赵博涛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