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境的自我厌恶潮水般淹上来,将他隔绝在孤岛上。
指尖发麻,口鼻湿冷,有人救她了,很好,那我呢?
他心里升起这么个模糊的念头。
会有人来救我吗。
陈藩感觉手上的重量忽然一沉,再仔细一看,贺春景脸色很不对劲。
就算再生气,也不能直接把人掐死在这,陈藩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松开了手。谁知刚把手放开,对方的身体就软绵绵贴着墙壁滑落下去。
陈藩一惊,那股怒火顿减大半,下意识伸手又把人拎住。他这才发现并不是自己下手太重把贺春景捏晕了,而是这人本身就在发抖,每一次呼吸都是呼短吸长,频率极快。
“你干什么?别以为搞这一出就能蒙混过去——”陈藩怒道。
然而在贺春景的视线里,天色愈发深沉,他透过层层的云,终于看到一点星光。
“你……”
或许是因为口舌麻痹,这个字说得很吃力。
也不知是因为有徐来之收场殿后,他急于脱身,想离开这个让他难受的地方;还是因为他意识混乱,错认了当下的时间与人物。贺春景茫茫然望着眼前的陈藩,努力吞下杂乱仓促的呼吸,低声乞求道:“带我走吧。”
他声音轻得像呓语,且很快又被呼吸声打断,陈藩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次重过一次的吸气声。
陈藩眉头拧起来,这明显是过呼吸的症状,一些急性焦虑或是应激障碍患者身上常见的问题。
自己骂两句,能把人骂成这样?
来不及想太多,陈藩迅速环顾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能帮上忙的工具。
“操。”
刚才他还气得想杀人,这会儿气还没消,倒是要先救人了。
陈藩一手揽着贺春景,另一手腾出来去捂他的嘴。可这人忽然弯腰蜷缩起来,陈藩拎不住他,只得跟着单膝跪下去。
冰凉的眼泪落在指缝里,陈藩动作顿了一下,不由自主想起了曾经在出租屋里的画面。背叛、暴力、眼泪,是他们两人分开前的最后一幕,又在重逢后再次上演。
有路人被他俩这幅莫名其妙抱作一团,似要摔跤但又有点猥琐的可疑姿势镇住了,驻足观看了两秒。
陈藩腾不开手也挪不动步,只能满脸不耐烦地撵人:“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喝多了啊?”
路人更加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们,翻了个白眼,拉开吸烟室的门走进去。
陈藩眼神跟着落到吸烟室的玻璃墙上,他知道那里面还有个赵博涛的人,方才贺春景就是跟那个人一起来的。
要把贺春景丢给那个人吗?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贺春景,这人正在他手掌底下费力地调整呼吸,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这人现在跟他到底还有什么关系,过得是好是坏,做事品性是高尚还是低劣,与他究竟还有什么关系?
若是真的做了坏事,自有警察来收拾他,陈藩眉头拧得死紧,弄不清楚也想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跟上来的。
就像贺春景说的,他们两个早就结束了,尽管中间有一段不甚光彩的小插曲,但他们也已经早在那顿饭上达成了共识,将它悄声抹去。现在两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何苦还来打搅彼此呢。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
陈藩下定决心,松开那只一直掩在贺春景口鼻处的手,冷声道:“算了,缓过气来就快滚,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直接把警察带上门。”
贺春景低着头没有动,手里仍抓着陈藩的袖口。
陈藩狠狠心,将胳膊猛地一下抽走。香槟色的布料倏地从贺春景掌心消失,他却像是后知后觉,压根没反应过来手中已空无一物,只徒劳地抓紧了空气,用力把拳头握得更紧。
那拳头筋络分明,骨节攥得发白,正以细微的弧度抖动着,看得陈藩心脏也跟着打颤。
没有必要,他没有必要再留在这。
陈藩咬牙撑着墙壁站起来,转身走了两步,刚要加快速度离开,却听见贺春景喊了他一声。
回过头,那人仍旧蹲在墙根底下,脑袋埋得很低。
这次陈藩听清了他的后半句话。
他说,带我走吧。
陈藩呼啦转身回来,像是终于放弃跟自己较劲,认命又无奈,还带了点解脱的恨声骂了句娘。
贺春景现在是个病人,所以我这算是日行一善,见义勇为,跟救落水儿童扶老奶奶过马路没有区别,陈藩义正言辞地告诉自己。
他高速铲车似的飞快给人从地上铲起来,打横抱着大步流星往外走。
正赶上唐铭撂了通风报信的电话,察觉到事态不对,从吸烟室推门出来。
“诶贺老师——”
唐铭吓了一跳,刚要抬腿追上去,被陈藩一个滚字砸回来。
站在原地权衡了片刻,唐铭还是放弃插手这事,转而回到楼上帮忙应付徐来之去了。
包厢内,赵博涛面皮绷得发紧,假笑扯得嘴角僵如木偶。
“徐先生有兴致过来一起玩?”赵博涛谄媚道。
徐来之还是那副漫不经心见谁都笑呵呵的样子,晃了晃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