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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刘八宝 1190 字 3个月前

来:“尽兴!尽兴!陈总玩好了吗?”

说着,他又将那姑娘往陈藩这头推了推:“你,你去陪陪陈总,这难得回来一趟,得舒坦舒坦!”

那姑娘眼见着救命稻草递过来,伸手就要接。

哪知道陈藩玩味地看看她,目光从大开的衣领,扫到被人推得高高的裹臀裙摆,而后轻笑了下:“我还有事,春宵苦短,你们快去吧。”

那女孩脸色一下变了。

陈藩不再看她,伸手了然地拍了拍姓张的肩膀:“叫好车了?”

“叫好了。”姓张的挺着肚子,一把攥住陈藩的手,“陈总,咱们下次,下次再聚!”

“下次聚!”陈藩把手抽回来,头也不抬地嘱咐旁边的漂亮姑娘,“给张总照顾好了,注意安全。”

那姑娘哭丧着脸点点头,跌跌撞撞扶着人走了。

对付完这一摊,陈藩猛地把目光转回休息区沙发上,只见沙发里陷着一个灰扑扑的影子,那年轻男孩居然不见了。

扫视一圈,他终于在礼宾部逮住了一个高瘦身影,那孩子竟然是在排队开房!我操!

陈藩一下子怒不可遏,他妈的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他双目赤红,一个箭步闪出屏风,杀气腾腾冲到沙发跟前,拎起沙发里的人就往电梯口走,走出一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剽悍气息,吓得原本已经进了电梯的一对情侣哧溜窜出来,把空荡荡的电梯让给了他们。

陈藩脑子里像是灌了一团岩浆,稍有不慎便要喷发,烧得他妈的方圆百里生灵涂炭。

他摸出刚才洗手间里小男孩给他的房卡,啪嚓拍到感应区,电梯上行带来的失重感让他更加目眩。

被他按在怀里的男人嘟哝了两句什么,挣了挣,没挣脱,左脚踩右脚地被陈藩拖进了二十三层的走廊。

陈藩无比利落刷卡开门,将手里软哒哒的身体重重掼到房间中央的大床上!

“贺春景!”

这三个字从他喉咙里咆哮出来,像多年封存的旧机器再次按照原定轨道开始运行,每个零部件都在发出生涩的咬合摩擦声。

随之而来的是丘峦崩摧般不可挽回的情绪爆发,炽烈大火疯狂燃烧!陈藩欺身而上,死攥着床上人的肩膀,捏住对方的后颈:“这些年了,你还没学会好好做人吗?!那小孩才多大!成年了吗你们就——”

然后他突然停下了。

明亮的顶灯泄出满室暖光,陈藩终于,真正的,再一次见到贺春景的脸。

与记忆中的稚嫩羞涩、漂亮可爱完全不同,就好像电影情节快进过了头,再停下时发现情节已经发展到自己无法看懂的程度。

那是一张不再青春的,脱去了钝感与稚气的,略显憔悴的成年男人的面容。

陈藩无言地凝视着他,喉咙里被一团又酸又硬的东西卡住,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

贺春景像是被吓醒了一瞬间,但眼神很快重新涣散,从鼻子里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哼唧,歪头无意识地蹭了蹭搁在自己腮边的手腕。

从这短暂的一偏头里,陈藩从他半阖的眼睛上、饱满的嘴唇中窥得几丝少年时熟悉的模样。

有一种工艺品,先是在小碗里浇筑浅浅一层透明树脂,然后工匠在干透的树脂上画上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鱼。而后再浇上一层薄薄的树脂,待到干透,再对准下层的金鱼,重新绘制一条相同的。

如此反复炮制十数次或数十次,便可以得到一条活灵活现、“皆若空游无所依”的立体金鱼。

从顶上看以假乱真,将那小碗侧过来细细观察,才能发现那一层又一层,年轮样的叠加痕迹。

在这刹那,陈藩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象。

他依稀辨认出贺春景十几岁时的模样,而那一副早烂熟于心的面庞很快被往后陌生的、空白的、他未能见证的岁月掩盖了,抹消了,揉碎了,融入了现今这张脸上。

陈藩抬起头,床板背靠的墙壁被黄铜色的菱形镜面覆盖,他从中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

一张同样不再青春年少肆意张扬的,成熟男人的脸。

贺春景今年三十二岁。陈藩三十三。

他们分离的时间,不知不觉变得与从未相识的时间一样长。

陈藩翻身颓然坐在床上,毫无预兆地眼泪狂流。

他何尝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在某处与他少年时代最深最痛的这道旧伤重逢。

他总以为自己是痛恨的,是屈辱的,他想过假如上天真的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他会以最恶劣、最凶残的手段羞辱对方、折磨对方、报复对方。但随着这些年的时间流逝,就算再深刻再难忘的痛,都难免被磨平了冲淡了。

后来他再想起那些事,再想起这个人,又认为自己连一个眼神都不该再浪费在没必要的人身上。

他是个成熟的人了,轻蔑是他能够给予对方最大的反馈。

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当他发现自己需要从这个男人的身上,逐个发丝、逐道肌理去读,才能从对方满身尘埃里读到往昔鲜活灵动的那个身影的时候,陈藩恍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是纸上谈兵。

贺春景这些年怎么过的?

过的好吗,身边有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