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早已在外等候,心念一动,就上前拉了她的手。
亲亲热热地寒暄两句过后,薛宝钗忽的轻笑两声,调侃道:“先前我还一直奇怪,那人本也不是耐得住性子的,缘何近来竟老实了许多,日日早起上学也不见贪玩惫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偷摸换了个人呢。
方才看来他却似乎也并非十分情愿的模样,可见他还是那个他,绝不曾被调包过的。”
闻言,袭人就一脸好笑地说道:“哪里就是真转性了,日日清早喊他起床得喊八百回,非得磨蹭到最后才肯委屈巴巴地爬起来,晚上下了学回家做功课也是抓耳挠腮磨叽得很,嘴里一直念叨国贼禄蠹有什么好。”
薛宝钗眼底精光一闪,状似好奇道:“这可就更叫人不懂了,老太太究竟是怎么说服他的呢?莫不是许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你素来与他亲近,可曾听说了什么?”
袭人摇摇头,“你要不说,我还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细想下来倒还真有那可能,若不然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话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薛宝钗笑盈盈地告辞离去,却是将好奇的种子埋进了袭人的心里。
第27章
虽说是贾宝玉跟前伺候的丫头,但她每月领的月钱却是姨娘才该有的份例。
这其中的意思就太明显了,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默认了一件事——只等时候一到,她必定会在贾宝玉的后院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也正因如此,袭人一直以来照顾贾宝玉才如此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一应生活起居大小事宜几乎都要管上一管。
又兼……前两年贾宝玉在东府因一绮梦误打误撞早早通晓了人事,她半推半就之下稀里糊涂就与他有了鱼水之欢,算是真真正正做了他的女人。
打那之后,她的心态也随之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平日里对贾宝玉看管得愈加严密不说,还什么私事琐事都要弄个清楚明白才肯罢休,生怕他藏着什么秘密不肯叫她知晓似的。
眼下冷不丁被薛宝钗这么一点,她心里已然不大是滋味儿了,搁心里翻来覆去仔细琢磨再三贾宝玉这段时日的表现,越发觉得怪异万分。
莫名的,眼皮子都开始跳不停了,只跳得人心乱如麻。
然而满心烦闷的贾宝玉却并未发觉她的异常,只顾闷头往前走,回到自个儿屋里就一下子扑倒在炕上。
嘴巴翘得恨不能挂个油壶走上二里地,任谁都瞧得出他的不高兴不痛快。
袭人蹲下身子替他脱了鞋,正欲起身之时,却被他一把拽了去。
猝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扑通”一下就栽进了他的怀里。
“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袭人顿时红了脸,轻捶他的胸口啐道:“青天白日的,你快别闹我了。”
若是往常,以贾宝玉的性子必定要跟她好生调笑一番,但眼下却刚好赶上这宝贝凤凰蛋心情不畅,当下那脸就“吧唧”一下掉了下来。
“你若不愿出去就是,大不了我叫旁人来陪我。”
袭人的眼圈儿猛然就红了,瞥了眼他的脸色,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使性子,遂只好忍着委屈乖乖听了话。
一通厮混过后,贾宝玉烦闷的心情仿佛总算有所好转,脸色肉眼可见的好多了。
趁此时机,依偎在他怀里的袭人就柔声关心询问:“你今日究竟因何故如此不痛快?莫不是又因上学一事被念叨了?”
贾宝玉正满腹牢骚,闻言当下就吐了一肚子的苦水。
一时鄙夷痛骂国贼禄蠹,一时又嫌恶厌憎仕途经济……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想上学不想读书。
袭人心中愈发狐疑,状似无意道:“你若实在不想就跟老太太好好撒撒娇求一求吧,老太太向来最疼宠你,定然不舍叫你如此委屈痛苦的。”
“别想了,这回老太太也帮不了我。”
“这是为何?还能有老太太做不了主的事?”
“是,也不是。我若真不想读书倒也没人能强逼我,可那样的话我与黛儿妹妹的婚事就没戏!”
“什么?”大惊之下,袭人猛地从他怀里弹了起来,连忙追问:“你与林家二姑娘的婚事是什么意思?谁说定了不成?为何从未听府里有人提起过?”
“你快小声些,别叫人听见了。”贾宝玉忙捂了她的嘴,附耳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事情原委。
听罢之后,袭人却莫名委屈得落下泪来,“这样大的事你竟从未想过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个什么?”
“你误会我了,并非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老太太不叫我往外说,说是怕影响了姑娘家的声誉。今日我不小心与你说漏了嘴,你可千万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万不能再往外秃噜了,否则叫敏姑妈和黛儿妹妹知晓真该恼了。
原本我与黛儿妹妹之间就已不甚容易,若再节外生枝恐怕就更难抱得美人归了……”贾宝玉神情落寞地长叹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林黛玉,眼瞧着他的魂儿又飞了出去似的,躺在炕上两眼直愣愣地犯起了痴。
见他这般相思病的状态,又想起他明明那般厌恶读书还要硬逼着自己,袭人的心里顿时泛起一阵酸意,更恐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