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沉声道,“云剑之内,并无任何师兄……”这人顿了顿,“并无任何你当初所持符纸有关之物。”
安无雪对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那些符纸是云舟给我的,我一开始以为云舟身后就是云剑门,所以以为是云剑门之物,今日才知道云剑门根本不知我的存在……”
在他开口之时,谢折风近乎毫不犹豫地破开了云舟灵囊上的禁制,从中找出了几张有安无雪笔迹的符纸。
这是刚才安无雪特意塞给云舟的。
眼下云舟已经死得透透的,死无对证,此事断在这,他只要坚持声称自己一无所知,谢折风也无法。
谢折风抓着那把符纸,双眸之中的眼神似是又晃了晃,这才将符纸收起,依然疑虑道:“按你所说,你手中符纸自云舟手中得来,驭使养魂树精之法是困困相助习得,方才面对渡劫修士都敢剑指云尧的胆色又是从何而来?”
“世间之人千万,各个性情不同。我虽自凡俗来,却也知进退、懂生死,有点胆色反倒有问题吗?”他从看到宿雪的脸开始便有一股无名之火,因着当时情势紧迫,一直不曾浮出,此刻被谢折风接连询问,一股脑全都冒了出来。
“仙尊若是对我有所疑虑,尽管搜魂便是。”
搜魂等同于磨损神魂,搜魂之后,人非疯即傻,他话虽如是说,但若谢折风当真要这么做,他必不可能真的让谢折风看自己的神魂。
大不了拼死一搏,鱼死网破。
他梗在了这里,谢折风却没什么反应。
那人眼中又浮起狠厉之色,双眸黑的像是望不见底的夜。
安无雪突然想起先前云皖同他说的话。
“……谢前辈出来的时候,灵力有些不稳,似乎一瞬间……一瞬间灵气波动里有入魔之兆……”
谢折风此刻,竟然当真有些像是入魔……
他赶忙摇了摇头。
谢折风怎么会入魔?
谢折风怎么能入魔!
他上一世倾尽一切,除了助师弟登仙、稳坐仙尊之位之外,为的不就是四海清平?
这一世机缘巧合能够再活一回,他只想着远离落月峰,再不见谢折风,从未有过怨怼之心,也是因为这世间需要谢折风这个高高在上的仙尊来震慑宵小。谢折风继续当高天之上无心无情的剑尊,他只做一个平庸的废柴就好。
若是谢折风入魔……
不,不会的。
此刻。
结界彻底裂开。
阴云散去,天穹一片湛蓝,唯有已经近乎满门全灭的云剑门内仍旧荒芜残破。
有人自远方御剑而来,眨眼间已近至眼前。
来者高声道:“有个姓姜的修士传信落月,说你们进了云剑门的幻境之后不曾出来,那姓姜的破不开幻境,便传信求援……”
“哟,谢出寒,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打得如此惨烈?”
那人刚一落地,行至他们面前,骤然停下脚步。
安无雪许久不曾见到秦微,恍了一瞬。
他目光落在对方总是十分精致的短打法袍之上,看到对方垂于腰间那走线格外扭曲的灵囊。
他挪开眼去。
秦微却瞧见了他,神色一震,脱口而出:“——安无雪!?”
安无雪轻笑。
他悠悠然道:“这位道友认错人了。我叫宿雪,和那位贵派前一任首座……没有一丁点关系。”
第27章
秦微被安无雪一噎,惊诧之色稍缓。
他似是在顷刻的诧异之后,也立时明白——“安无雪”已经故去千年了。
他本就清楚,他不可能再见着安无雪了。
只是……太像了。
眼前的青年一身淡青长袍,发带束发,未配发簪,比落月峰那些刚入门的弟子还要素。但他站在满地狼藉之中,杂枝泥泞遍地,衣袖衣摆也有些脏乱,可这些尽皆沾不上他的身骨。
乍一看低眉顺眼,再一看却发现那只是不带刺的疏离。
容貌不过皮囊,像的是剥离不开的骨。
可这个名为宿雪的人,不过只有辟谷期,身上凡尘之气未消,是个刚踏入仙途的凡人。
怎么可能是故去之人呢?
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安无雪”,不是当真将眼前的人当作安无雪。
而是一种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期待。
他分明才是觉得谢折风和戚循在做无用之功的那个人,他分明千年来都笃信过往无可指摘,可惜可叹又可怜可恨。
唯有当下,秦微猝不及防见看到眼前之人,才忽地意识到,他似乎并不是那么坚持。
他也想……
也想再见见阿雪。
谢折风沉默无声,宿雪没在看他,秦微却觉得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双来自千年前的眼睛,替安无雪将他看透。
他不该如此。
他默了片刻,这才敛下神色,收剑入鞘,嘲讽般笑了一声:“谢出寒,你这是哪出?”
指的自然是宿雪一事。
谢折风周身笼罩着满满郁色,灵力在他无心控制之下涌动,引得山峰之中风声烈烈。
他仍看着云舟的尸体,竟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