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瑜和宋舒彦一起去吃早茶。
随着最近几年上海大亨们的涌入,上海茶楼、酒楼的女招待文化也被带进这里。
一个个穿着旗袍的十八九岁的俊俏姑娘,为茶客添茶倒水,其中不乏说着吴侬软语的。看这个气质,这个样貌想来在家乡也应是好出身。
两人坐下,一份白底红字的菜单被递了过来,秦瑜点了单,一双红酥手过来倒了茶:“先生、太太慢用。”
两人正在聊天之时,听见隔壁桌有人怪叫一声,用上海话说:“这个要死了,开封都沦陷了?接下去就是郑州了,拿下了郑州,东洋人朝南就是武汉,往西就是西安,那整个中国还有几天可以撑下去的?”
秦瑜听见这话脸色突变,心里一算今天已经是六月七日,上来的点心就是再香也没有胃口吃了。
见秦瑜心事重重,宋舒彦匆匆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走吧,我们去海东。”
上了车,宋舒彦才问她:“小瑜,怎么了?”
秦瑜坐在车上:“他们要扒开花园口,用黄河之水阻断日军。”
宋舒彦是个商人,他还没完全意识到花园口决堤会是什么个情形,说:“能阻断吗?”
“武汉晚沦陷几个月,西安没有沦陷。但是会死将近90万的老百姓,而且黄河水带来的泥沙,形成一大片泛滥区域,这些地方都会变成沙荒,盐碱地,以后连年蝗灾,饥荒,这个规模不会比民国二十年那次水灾小,甚至影响更严重。”秦瑜跟宋舒彦说后世对决口的定论。
“所以呢?你想要阻止这场灾难?海军全军覆灭,淞沪会战死伤三十余万,南京被屠……”宋舒彦细数着死去的亡魂,他侧头问秦瑜,“这些都是国民政府手里的正儿八经的牌,但是黄水泛滥的区域?小瑜,你知道咱们政府的税收主要靠什么吗?也就是谁才是政府的钱袋子?”
秦瑜皱眉:“关税?”
“进口关税、出口统税,还有盐税。这三项税收一年十来个亿,农业税一年几百万都收不上来。现在天津青岛上海都沦陷了,武汉九省通衢之所,物资都在那里中转,还能收到税,你说保武汉还是保百万老百姓的性命?”宋舒彦无奈又悲凉地说,“所以,你认为即便我有办法联系到重庆,你的说法会被他们采纳吗?他们只会问你这个消息从哪里来的?最后结果,不过是多搭进去你一条性命罢了!”
宋舒彦的说法让秦瑜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国民政府会造成法币的恶性通货膨胀?
“是我蠢。可是你知道吗?滇缅公路就是这些没用的农民用双手搬开石块……”
“不是你蠢,只是你心存善念。”宋舒彦伸手替秦瑜擦掉了她眼角的泪,“不哭了。”
“嗯。”秦瑜吸着鼻子,继续开车。
筲箕湾位于港岛的东北岸,最近涌入了很多外面逃过来的难民,路边搭了一大堆的棚户,这边是港岛地价最便宜的地方,也是廉价劳动力最多的地方,所以二十年
代以来陆续有人在这里开厂,渐渐地成了一个工业区。
海东是这一片里面最大的厂家,宋舒彦下了车,拿了行李在车窗前弯腰跟秦瑜说:“别难过了,能管好兴华和海东的人,至少已经有万人了。生于乱世,要学会原谅自己,虽然很难。”
秦瑜看他往里去,老宋的死,一直是宋舒彦的心病,他说是看开了原谅了自己,实际上心里总是存着这个愧疚。
宋舒彦走到门口,门房是上海海东一个车间门管事的爹,见到东家来了,连忙开门让他进去。
上海的海东迁到重庆之后,宋舒彦在重庆坐镇,侯老板就被他派往香港来做全权决策,侯老板的命是老宋救的,钱是小宋带他挣的,如今算是宋舒彦最为依仗的左右手之一了。
侯老板自从上海一别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宋舒彦了:“舒彦,你怎么来了?”
宋舒彦进侯老板的办公室,跟他对坐,给侯老板递烟,自己了解上头那帮人对利益的计算又如何?赤地千里,饿殍满地,如何能忍心?
昨夜,小瑜跟自己说了未来,她说国家好了之后,有帮困扶贫政策,十几亿人都能吃饱饭。
傅嘉树说,苏联援助给中国的军需,要求分五分之一给陕北,也被当局给拒绝了。
重庆那里的工厂不能动,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把香港海东给挪过去?反正小瑜说,武汉沦陷也快了,香港海东生产的布料无法进入内地,接下去香港留着就是给他挣两三年钱,钱是能多挣,但是海东这么多职工,这么多设备,恐怕是很难在那个运力紧张的时候跑掉了。
“侯叔,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见宋舒彦有为难之态,侯老板问:“舒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就是。”
“我想把香港的工厂搬到西北去。”
“舒彦,你开什么玩笑?这才落地几年,香港现在是最安稳的地方了,现在这里人也充足,原料也来得容易,你去西北?西北除了黄沙荒漠还有什么?现在能出来的都在往这里搬。都在说你目光如炬。”侯老板第一次反对宋舒彦。
“侯叔,虽然最后何爷替我爸报仇,把金福祥给杀了,可您知道,我爸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