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一个人的问话,解答了秦瑜心里的疑问:“白坯布和海东一样的价格?你们纱厂难道不亏本?还有一件事,为什么你们自己的印染厂不自己染布销售?”
又是一阵日语,后面有人翻译:“田中先生说,我们厂里价格不仅不会降还会略微涨一些,你们本来是问海东拿白坯布的,现在来我们这里拿了,对你来说我们拉高你们的产品质量,让你们跟海东竞争,还不好?保证你能把海东打得落花流水。而且田中先生还说了,你印花产能不够,他可以直接拿仓库里的印花布给你,用你的牌子去卖。”
“这个我就听不懂了,你们的布料那么好,为什么要当成我们的牌子卖?”
“鸿达兄,你是真糊涂了。田中先生这是给你机会,让你的布料占更大的市场份额,挤掉海东,他们东洋纱厂吃肉,你喝汤。”这个声音冷笑了一声,“主要宋舒彦这小子,被人捧了一下,就不知道四五六了,还想跟东洋布叫板?原本是东洋布厂手指缝儿里漏点出来,让他能有两口吃的,现在?只能让他关门歇业。”
傅嘉树侧头低声对秦瑜说:“金孝宇的爹金福祥,还有一个是通富印染厂的老板鲁鸿达,宋家刚开纱厂的时候,宋家是专攻白坯布,提供给印染厂。后来海东自己开了印染厂,又提供白坯布,就等于抢了原来客商的生意。鲁鸿达为此耿耿于怀,说宋家上下吃尽。”
许是刚才有了想法,他再次在自己耳边讲话,秦瑜耳朵热了起来,避开:“这样啊!这里隔音这么不好,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讨论?”
见她避开,傅嘉树略微远离了些距离,声音依旧很低:“第一,宋家不是这家跑马厅的会员。碰到的概率不高。第二,这些年洋货倾销司空见惯了。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他们也肆无忌惮了。给你举个例子,家里用的煤油灯,家家户户都要用上吧?”
秦瑜家里用电,不过时常停电,玻璃罩子的煤油灯,时常得用上,秦瑜点头。
“洋行先卖煤油,这个时候国内的厂商看见有市场,就开始也卖了。洋行卖四块一加仑,本地厂商就卖三块。你知道这群洋人怎么办?”
“怎么办?”
“洋人立刻把价格提高一倍。”
“提高一倍,那他们还怎么卖?”这不合常理啊!
“然后他们把他们的煤油贴上本土的牌子,比如嫦娥、月兔、仙女,等等!用比本地更便宜的价格,作为国货卖。国内厂商如何抵抗得了?很快就破产了。把真的本土品牌挤出市场之后,这些便宜的假国货品牌在市场上消失。洋行的洋品牌从翻了一倍的价格降下来,降到五块来卖。”
“比原来还高一块?”傅嘉宁轻声叫起来,“他们这么做,那舒彦哥哥的海东厂能顶住吗?”
“海东厂的规模在华商里是最大的,但是在东洋纱厂面前,还是差了许多。”
秦瑜想明白:“经此一役,海东恐怕会大伤元气,而其他厂家会倒闭好几家。东洋布占领更大的市场。”
“没错。但是这家通富印染厂却能趁着这个机会吃饱。当然现在吃饱了他才不会管以后怎么样。反正这票赚到了。”傅嘉树跟他们几个低声解释。
傅嘉宁不解:“这家通富厂短期内是肥了,可他们害了这么多国内的纱厂,这种倾销又不止害一家。”
向飞用无法压制的气愤口气说:“这种出卖同胞的事,他怎么能做?难道他们忘记了两年前的惨案,忘记了死在东洋人手里的同胞了吗?”
别说向飞这样亲历惨案的记者,就是秦瑜这样来自百年后的灵魂,也不可能忘记1925年5月30日这一天。
贺晴拍了拍向飞的肩:“声音轻点儿,所以我们要揭露他们的丑陋面孔。”
向飞点头:“我知道。”
傅嘉树轻声跟他们解释:“煤油就是这样,现在市场上只有英国、美国和荷兰三家厂商瓜分份额。还有哪家华商能去这里分一杯羹?所以我说这是惯用伎俩。”
背后,日本人和那个通富厂还有金老板肆无忌惮的笑谈,其他客人也都进来,东洋乐曲声响起
过来上菜的服务员拉开了他们面前的帘子,大厅中央,穿着和服,脸上刷了厚厚一层白面儿的歌舞伎踩着韵律,耍着扇子上来。
秦瑜夹了一片晶莹剔透的河豚蘸了芥末酱油,塞在嘴巴里,很滑很嫩。
表演开始,隔壁的声音淹没在乐曲声中。
“傅先生、秦小姐,如果现在我们报道童工的事,是不是会给海东纱厂雪上加霜?”
乐曲声太大,要说清楚难免要加大声音,难道跟隔壁一样?这不是摊在台面上互相说针对对方的策略了吗?秦瑜摆了摆手:“我们等下细说。”
与上辈子日料刺身比较多不同,大约是为了适应本地食客的口味,除了这个河豚刺身和几个贝类之外,都是热食。跟烧肉屋比较像。
这种带着母鸡肚子里未成形鸡蛋的提灯,秦瑜从来都是拒绝的,哪怕烤鸡皮都比这玩意儿能下口。
眼看傅嘉树要吃这么一个玩意儿,秦瑜知道自己可能不太地道,她还是说了:“你知不知道,这上头一段是鸡的输卵管?”
刚要下嘴的傅嘉树默